七小姐?”女官俯近問道,“上眼妝吧?”
她回過神,轉頭看那專事描眉畫眼的孩子,小女孩正垂首倚桌而立,等著別人發號施令,偶爾飛快地抬眼給她一瞥,總不敢多看。她細細的髮辮裡纏著一闕顏色分明的保護咒——七粒紅瑪瑙,七顆金珠,串在七股亞麻繩上,亞麻繩須得由互為姊妹的兩位母親編織而成,她應該是某個人丁興旺的體面人家送來的孩子吧?
“過來給我畫眉毛吧。”
她向不敢言聲的小侍女招招手,那孩子猶豫了一下,仍是不敢擅動,直等到女官撤掉了妝臺上的食盤,方才揀出一小罐青藍眼墨,應聲走到她面前,睜著一雙世事不知的大眼,細細地打量著她。
“小姐生得多好看呀,”女孩輕聲讚歎,“跟從大綠海邊來的玻璃瓶子一樣,透明又幹淨,都城裡找不出的好看。”
她嫣然微笑,“你是都城裡選來的姑娘嗎?”她問。
“是,我爹爹是王家聖書的繪師,這一季他還給選上了月神廟裡的‘守望人’!”
“運氣真好,”她笑著逗她道,“節慶月裡給選到神廟裡侍奉,會得著許多額外的恩賞呢!你是想要牛肉,還是想要琺琅鑲嵌的鐲子?”
小女孩被問住了,不覺停手,惴惴不安的神情宛然在問:“不能兩樣都要麼?”更衣女官趁此間隙,領著侍女們過來,各自捧住一盤首飾,站定在她另一邊,“七小姐,”女官輕聲問,“您的衣裳早幾天就已擇定,只是要佩戴的飾物,奴婢還不知今日您中意的是哪一件?”
“仍舊戴我的護身符吧。”
“唉,七小姐,人人都戴它呢,那就顯不出了呀!”女官嘆著氣勸,“再多添幾件吧,七小姐,陛下賜予的荷露斯之眼雖是無可比擬的寶貴,可今天與上到神廟裡獻祭又不一樣,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您呢!”
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
這話聽來太像是大戲開幕前的恐嚇,臺下已座無虛席,人人盛裝以待,懷揣著好奇抑或鄙夷,等著幕啟。
而先前那躊躇未決的女孩,此刻朝一字排開的侍女們靠近去,怯怯指了指飾盤,終於回答:“我想要那個。”
是那對榕葉蝴蝶的金環。
登時便有姑娘笑出聲來,一旁的女官也忍俊不禁,取笑道:“真是好眼光!都城裡的姑娘可是人人都想要一對呢!說是想換都換不來的,一出作坊馬上就被貴人家的小姐差人取走啦!”
小侍女似懂非懂地聽著她們笑,怔愣間弄不清自己答的究竟是對是錯,剛才還稍顯機靈的臉蛋上,一下現出了彷徨。
“人人都想要,所以你也想要,是不是?”她微笑道,剛要伸手去取,女官知她心意,立刻從盤中揀出那對金環,遞到她手中,“好在不是厚重華麗的款式,不然又得勞煩將軍大人們多往返幾趟庫什邊關了。”
她將它擱在妝臺上,順勢站起,道:“更衣吧!”
更衣女官應聲走來,手捧著才從衣箱裡取出的裙裳,侍女們將疊好的新衣抖開,燻在衣服上的聖油香隨之彌散,一小片紙莎草紙從衣襟裡跌出,飄落在地。
女官初時一愣,當她彎腰撿拾,帶起的風撲得那片紙翻了個身,於是每個人都看見了畫在那上邊的聖書體。
“這是——”
“惡咒!”
不知是誰說。
她迅速循聲回望,身後的侍女卻都一臉驚慌地避過了她的目光。
更衣女官僵在原地,手裡拈著的那片紙,宛如拈著燃燒著的火引,甩不掉,掙不脫,被這突現的凶兆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換一件來!”
另一位女官果斷接過,兩侍女飛奔而去。
“七小姐,”女官靠近來與她耳語,安慰話聽來更像是極有分寸的討好,“此事您不必掛心,奴婢將親去稟告莫葉塔蒙夫人,夫人定會詳查!奴婢敢說,日落之前那心懷不軌的惡婢就會現出原形!七小姐您得神明護佑,這不足掛齒的鬼祟伎倆又豈能傷您寸縷——”
“剛才是誰說‘惡咒’?”她問。
女官一怔,頓了頓,欠身應道:“奴婢不知。”
眼睛都盯著紙片上鮮紅的咒語,誰會轉去在意侍女?她們本就是佈景上面目不清的點綴,模糊裡傳來的私語,又會有誰聆聽?
西風將來,
來時請帶走她的呼吸,
同去亡靈棲居的西岸,
永不再返。
祭司哥哥教過的,“風帆張在小鵪鶉的頭上,才是‘呼吸’,小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