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和她根本就沒有未來,他心裡太清楚,所以歉疚。
“是我太自私,我本不應該來。”
“不,見到你我也覺得很高興。”她說,“你說過,哪怕是朋友,你仍舊關心我,所以你才來。”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並沒有再說話。
回到家中,他格外討好餘爸爸。只是餘爸爸寡言少語,也不怎麼搭理他。
餘爸爸去殺羊,他也跟著去幫忙,餘爸爸去收草料,他也跟著去扛工具。後來餘爸爸要去耕田,他也要跟去。文昕覺得好笑,但只能由著他。
餘爸爸耕了兩壟地,接了個電話,就趕到廠裡去了。
文聽接著開拖拉機,費峻瑋本來在一旁看著,這時卻非要學開拖拉機。
文昕只得教他。他雖然有駕照,但拖拉機的駕駛法與汽車完全不一樣,他手忙腳亂,拖拉機仍舊衝上了田埂,驚得旁邊一頭耕牛“哞哞”大叫。
費峻瑋本來就驚魂未定,聽到牛叫差點沒從拖拉機上摔下去,他抓著文昕的衣服,問:“那是什麼聲音?”
“牛啊!”
“我認識那是牛!可是它的叫聲為什麼這麼奇怪?”
“牛都是這樣叫的,你不會連牛叫都沒聽過吧?”
“拍戲的時候,牛不是這樣叫的。”
“拍戲那是水牛,這個是黃牛,而且它生氣了,叫聲也不一樣。”文昕指著拖拉機後的溝壑,“看看你犁的地,都歪得成蚯蚓了。”
“第一次耶,放心吧,第二次保證不這樣了!”
他認真地在田裡工作了一下午,到了黃昏時分,居然也可以犁出像模像樣的深溝了。
文昕讓他下來喝水,他從拖拉機上爬下來,一口氣喝掉半瓶水,問也:“我當個農民還行嗎?”
“挺好的。”
“我也覺得挺好的,農婦,山泉,有點田。多好。”
她笑了笑。
所有短暫的、虛妄的‘都是不能長久的。他可以因為新奇而學習犁地,可是,他終究不可能在這裡開一輩子拖拉機。
他陽她坐在田埂上看日落。
殘陽如金,風吹得遠處的樹梢一層層起伏,像是湖中的浪花。
漫天的晚霞,映紅了他和她的臉。
他問她:“這塊田裡會種什麼?”
“苜蓿。”她說,“給羊吃的一種牧草。”
“你說過……你家在河套,到了夏天,河灘上長滿了苜蓿,河灘邊全是白雲一樣的羊群,‘風吹草低見牛羊’,說的就是這個……你說這話的時候,我一直想著,那風景一定美極了,我想到你家住的地方來看看……”他輕輕地說,“現在終於見著了……”
許多年前的話,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時候,他還沒有成名,而她還只是個小助理。
君未成名我未嫁,多好的時光。
只是世事從來不由人,那時候的她並沒有想過會與他有糾葛;而那時候的他,只怕也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坐在田頭,與她說著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太陽一分一分落下去,她覺得時光如此惆悵,如此奢侈。
馬上就天黑了。
東方紫色的天幕上,已經有一顆明亮的大星升起來,像是一隻孤獨的眼睛。
他說:“文昕,以後看到星空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你。”
明天他們的假期就結束了。
明天,他和她的一切就結束了。
她開著拖拉機載他回家。拖拉機沒有大燈,車頭的一盞燈,照得並不遠。
有一隻蛾子,一直繞著車頭飛,流連不去。本來這季節,還沒有什麼飛蟲,可是它撲簌著翅膀,不停地撞著那盞燈。輕微的“叮叮”撞擊聲,在夜風中聽來,似乎格外悽惶。
他突然解下自己的圍巾,繞在她的脖子上。
那條圍巾原本是她織的,他拿走後一直沒有還給她。
他說:“還給你,我不要了。”
拖拉機“突突”的聲音四散在風裡,一路顛簸,遠遠已經看到人家的燈光。即使拖拉機的速度再慢,這條路,也已經快要走完了。
他們並沒有搭同一航班回去,費峻瑋比她先走,她搭曉兩個鐘頭的飛機。
在曠野中,他們可以無拘無束地牽手,歡笑,交談。
回到人群中,回到城市裡,他們就隔蓍幹山萬永。
從此天涯咫尺,各自兩端。
V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