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來仰頭深深吸一口山間陰涼空氣,耳邊依稀能聽到上面雄雞打鳴的聲音。
☆、風荷鄉(二)
二人慢慢往臺階上走,上去後是一座座房屋,佈置錯落有致,隱在山木間,頗有意境。
李月來輕聲說:這些年,岳父在這兒應當過得也算舒心愜意吧。
陳暮雪頓了頓,聲音沉沉的:他一貫會享受,去了也沒虧待自己 。
陳辰頤久病,陳府卻絲毫不知曉,他一邊瞞著陳府,一邊給自己選了墳地,就在山頂上,風水極好。
這話李月來不知該不該接,他本意是寬陳暮雪的心,但似乎陳公子的悲傷只停留在趕回風荷鄉的路上。
說話間,二人走到陳辰頤的院子門口。
院子佈局不是很大,門口掛了喪幡和輓聯。
學佛成仙皆幻境,終輸我五湖明月,萬樹梅花。
這句出自陳辰頤最欣賞的人,畢沅。
畢沅擅長經史,金石學和詩文,被陳辰頤奉為心靈至交。
學佛成仙皆幻境,終輸我五湖明月,萬樹梅花。
陳暮雪唸了一遍,讀來只覺可笑諷刺:五湖明月不在風荷鄉,倒在這烏山上。
李月來不知陳暮雪這般諷刺剛過世父親的緣由,潦草看了看輓聯,猜不出是陳辰頤親自所寫,還是摘抄他人。
但想來這位岳父確實是個飽讀詩書的文化人,陳暮雪也是繼承了遺志,在讀書方面很有天賦。
陳暮雪默了片刻便推門而入,領李月來往院子中間走。
靈堂設在正屋,裡面幫忙的和穿孝服的人加起來不超過十個人,棺槨前跪著一個白衣穿孝之人,他正在燒紙。
陳暮雪打量院中陳設,小方塊的田,長著蘿蔔藤和小白菜,廊道底下還晾著衣物。
熟悉,又不熟悉,小時候他和陳辰頤來過一次。
那時候,這裡還乾乾淨淨的,沒有田,四處擺放的都是陳辰頤四處尋來的奇石,陳府還有家丁在這兒伺候陳辰頤。
不知何時起,陳辰頤就把他們遣回山下了。
公子,姑爺,你們來啦,一旁走廊裡跑出來個男人,也穿白衣,手裡拿著兩套孝服。
是陳府的家丁。
家丁把孝服遞給陳暮雪和李月來,聽陳暮雪道:怎麼就這麼點兒人。
家丁低聲道:本是從家裡叫了二十個人來,但老爺這裡的鄰居們都自發來幫忙...夫人就叫他們回去了,叫小的在這兒等您和姑爺。
家丁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棺槨前燒紙的人,其實鄰居是可憐孤兒寡夫林慈溪和陳暮軒。
說話間,陳暮雪和李月來已經披好孝衣,一同往靈堂走。
他是誰?李月來望著棺槨前白色背影問。
家丁頓了頓,支吾道:...老爺的朋友。
那真是有心了,跑到山上來送老爺。
老爺為人和善,廣交好友,家丁尷尬道。
陳暮雪望著燭火明滅的靈堂,一時間腦子裡全是陳辰頤小時候帶自己在這兒院子裡玩耍的場景。
公子,老爺已經停了三日,臨走前說等你來看過,再下地,快些去燒些紙錢,讓老爺入土為安吧。
陳暮雪聽著,溼潤了眼眶,他緩緩跪到火盆前,方才燒紙的男子自覺站起來,看了陳暮雪一眼,讓道跪在旁邊去。
李月來跟陳暮雪跪下,聽到他抑制不住的抽噎聲,微微嘆氣。
這世上,沒有不愛孩子的爹孃,更多的是無法理解爹孃的孩子。
他對李文昌和魏香雲亦是如此。
燒過紙錢,靈堂內的人都退了出去,讓陳暮雪單獨和陳辰頤待。
李月來藉口上廁所,去院子裡轉。
院子看著不大,逛進去後發現有前後兩進。他這岳父,真是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不僅在前院開了荒,種菜,後院還有雞圈,餵了雞,還有大鵝。
大鵝看見李月來,很兇猛地扇翅膀對他狂叫,還好是關在籠子裡,不然李月來覺得自己屁股會被啄爛。
你是誰?
聽見鵝叫聲,一道稚嫩的童聲不知在哪個旮旯角響起。
李月來微微意外地轉身尋找聲音的來源。
從落滿灰的櫃子裡爬出一個四五歲的孩童,滿臉天真可愛。
你...又是誰呀?李月來笑著問他,一臉慈祥。
也不知是不是成親的緣故,從前看小孩兒只覺得吵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