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皇帝駕崩,真正哀傷的人其實沒有幾個,一朝天子一朝臣,全都忙著奉承新帝去了。
就算是作為兒子的新帝,沒了父親的悲傷同大權在握的滿足感相比,孰重孰輕不言而喻。
大周永泰帝宇文昭的情況又有所不同,他畢竟是先登上帝位父皇才駕崩,所以對宣德帝多少還有那麼幾分真心,而裴廷瑜的那些傷心就基本是裝出來的。
與他們夫妻相比,遠在杭州府的顧朝就更是連裝模作樣都不需要。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去年從懷孕到生子雖然一直調理得不錯,但身子還是虧損得有些大,直到現在面色依舊帶著些許蒼白。
但自從那一日得知太上皇駕崩後,她的心情就不一樣了,宣德帝可是她這輩子最恨的人,沒有之一。
撇開和她從前的恩怨不提,單憑把元徵從二品貶為四品這一點,她就絕不可能對宣德帝再有什麼好感。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以元徵和宇文昭的關係,想必她顧朝回京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如今她已是兒女雙全,要說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就是元湘不在身邊。兒行千里母擔憂,雖然時常有書信往來,也知道女兒在公孫神醫那裡一切都好,她的心裡卻怎麼都放不下。
“母親,您怎麼一個人坐在樹蔭下,才剛下過雨小心著涼了。”豆豆提著食盒走進院裡,見顧朝閉著眼睛靠在白藤椅上,忍不住出聲提醒。
顧朝睜開美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絕麗玉顏,卻讓她心裡說不出來是酸還是苦。
這種滋味旁人根本沒法兒體會,她和顧夕一起出生、一起長大,從懵懂頑童到青澀少女,從風華初顯到絕色傾城,對方有多美,自己就有多豔,不用羨慕,更無需嫉妒。
而現在完全不同了,身旁的人還是那樣一張臉,人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豆蔻梢頭二月初。自己呢?日薄西山美人遲暮,讓人怎麼承受得了……
“沅兒,你怎麼來了?”顧朝心裡不舒坦,慵懶地問了一句。
任憑豆豆再聰明也不會知道顧朝此時在想什麼,她笑道:“女兒今日學著燉了一道枸杞紅棗烏雞湯,師傅說特別適合母親,就端過來給母親嚐嚐。”
顧朝拍了拍豆豆的小手,微微笑道:“沅兒有心了。”
“母親今日彷彿有心事,是在思念姐姐?”豆豆坐到顧朝身邊試探著問道。
顧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湘兒一去四年多,說話就滿十三歲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父親那邊也是,什麼時候能回京城也沒個準信兒,我這個心吶……”
她的意思豆豆完全能明白,大周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三四歲開始議親,及笄後就可以出嫁了,不過此時顧朝最著急的不是元湘什麼時候回來,而是元徵遲遲不能回京。
大約在顧朝這樣的高門貴女看來,合適的女婿人選只可能存在於京城的貴族子弟中,而且還必須是某些特別高的門第。
對此豆豆頗不以為然,京城裡固然臥虎藏龍人才濟濟,但勳貴子弟中紈絝卻佔了一多半,如父親這樣的勳貴子弟可謂鳳毛麟角,而且在她看來,權勢滔天的男子也未必就是好夫婿。
近幾年從元湘的信中可以看出她身體好了很多,變化更大的是她的性格。從前的元湘不可能適應高門內宅的勾心鬥角,如今習慣於自由自在的元湘大約已經不屑於那樣的生活了。
但這樣的話顧朝怎麼可能聽得進去,豆豆只好笑道:“母親大可以放心,父親已經外放了這麼些年,回京後仕途必然通達。至於姐姐就更不用愁了,人品相貌樣樣俱佳,一定能覓得良婿。”
明知這樣的話不痛不癢,顧朝聽了還是格外高興,連豆豆送來的湯喝起來都格外香甜。
“沅兒,你這次去紹興府見到你傅表兄的母親了麼?”顧朝心情好了也願意和豆豆多說幾句,忍不住就提起了那個長相俊美的傅家少爺。
“傅表兄?”豆豆不覺有些詫異,顧朝向來是不把旁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今日倒是有些不一樣了,“我這次只見到了姨祖母,傅夫人留在長沙府並未一同前來。”
“母親就是要提醒你一下,不要被傅韶昀那張小白臉給騙了,他母親那個女人可不是好相與的。”顧朝難得真誠地關心了豆豆一回。
女人無論年紀大小,多半都是喜歡湊在一起議論幾句別人家的是非的,可顧朝在豆豆麵前向來都十分高貴冷豔,今日擺出一副“我知道許多內幕,想知道就趕緊問”的樣子,這份突變讓她著實有些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