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蕭鬱飛這次真的已經瘋了。
王小波走近病房的時候,並未聽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病房裡安靜地出奇。劉惠芬正在與幾個年輕的大夫商議著些什麼,他和杜靜言從門上的小視窗向裡面望去。
蕭鬱飛蜷縮著身體畏縮在牆角里,全身似乎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
杜靜言透過視窗向他呼喊:“鬱飛,你怎麼了?你究竟怎麼?”
蕭鬱飛慢慢地抬起頭來,向她望了一眼,那雙滿布血色的眼中,頓時顯露出一種深邃的驚恐之意。他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蜷縮得更緊了,好像要將自己嵌入到牆壁裡。
杜靜言慢慢低下頭,彷彿已不忍心再看下去。當她再次面向王小波的時候,那雙秋水般清澈動人的眼眸中已泛出了晶瑩的淚光。
她痛苦地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昨天晚上他還是好好的,為什麼一醒來就變成了這樣?”
王小波沒有回答,他只是掏出了口袋裡的手絹,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
可是淚水是擦不幹的,因為舊的淚水才擦掉,新的又已流了下來。即使臉上的淚擦乾了,那麼心上的淚呢?
心上的淚,心上的血,又該如何擦乾?
王小波的心在刺痛,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少女純潔的淚更珍貴,更傷心?
這時劉惠芬走過來,苦嘆著向杜靜言說道:“我想你不必太傷心難過,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而且這無疑也是他最好的結局。”
杜靜言抬起紅腫的眼,望向劉惠芬。劉惠芬繼續說:“你們還記得他醒來時說過的話麼?他顯然已知道了自己曾經做過些什麼,但是這種自責與痛苦卻是他所無法承受的,所以他選擇了逃避。人類的大腦是很奇特的組織,在你覺得無法承受某種痛苦的時候,他就會發生作用。比如說當你感受到無法承受的疼痛或恐懼時,你就會暈倒,而蕭鬱飛現在的情形也是如此,大腦替他選擇了意識的沉睡,永遠逃避那段令他無法承受的過去。”
杜靜言望著劉惠芬,幽幽地說:“那麼他還會不會清醒過來?”
劉惠芬又嘆了口氣,說:“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大夫,但我不是上帝,我無法進入他的精神世界將他喚醒。但是有一點我卻很清楚。”
杜靜言立即追問:“是什麼?”
劉惠芬說:“我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如果他本人不想清醒過來的話,那麼即使我們做任何努力都同樣是徒勞的。其實他是否能夠復原的關鍵不是我們,而是他自己!”
杜靜言彷彿略微明白了些她的話,又問:“那我們能做什麼?”
劉惠芬說:“等。我們除了等待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劉惠芬停了停,又說:“別問我要等多久,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你。而且我必須告訴你的一點是,蕭鬱飛能夠再清醒過來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但若他一旦清醒了,那麼他的另一重人格也會隨之而清醒,那個時候他可能會更痛苦。”
“你的意思是——”杜靜言說。
劉惠芬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一字字重重地說:“我的意思是,與其讓他醒過來再次承受痛苦,還不如讓他的意識永遠沉睡下去。或許這樣才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
杜靜言沒有說話,或許她根本已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又從視窗望了一眼蕭鬱飛,他依然用那種驚恐無辜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就像一個在夢中受了驚嚇的孩子。
然後她輕輕地合上了門上的小窗戶,轉身向著病房大樓的門口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很亮,但王小波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被陽光所籠罩的時候,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刺痛。
劉惠芬望著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麼,徐徐地說道:“她是不是痛苦?”
王小波點頭:“我想一定是的。”
劉惠芬又問:“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王小波搖頭。
劉惠芬繼續說:“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人可以陪伴她、安慰她,並且將自己的肩膀接給她,讓她依靠著盡情地痛苦一場。一個女人在傷心的時候,若只能抱著自己肩膀哭泣,那未免就太可憐了。”
王小波又點了點頭,失神地“恩”了一聲。
劉惠芬繼續望著他,說:“‘恩’是什麼意思?”
王小波說:“‘恩’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
劉惠芬突然抬起右手重重在他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疾聲叱喝道:“既然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