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山水之華美,或於山水中參天地之玄機,或於山水之流動中悟人生之理,但少有人能融入山水。謝靈運是一個例子。謝靈運出身世家,門第高貴,又才華橫溢,非常高傲,他曾說:天下有才一石,建安詩人曹植獨得八斗,我得一斗,餘下一斗由自古以來及現在的聞名之人共分。謝靈運20歲時就出任琅琊大司馬行參軍,又任太尉參軍、中書侍郎等職。但劉裕代晉立宋後,將謝靈運的封爵由康樂公降為康樂侯,食邑減少為五百戶,他由此對劉宋王朝心懷不滿,在受到排擠,被降為永嘉太守後,心情更加煩悶,不理政務,縱情山水,以宣洩胸中塊壘。一年後,他稱疾辭官。宋文帝繼位後,徵召謝靈運為秘書監,還被指定撰修晉史,但謝靈運眼見朝廷沒有重用自己的意思,不久就辭官回到始寧別墅,與朋友遊山玩水,吟詠詩歌。謝靈運喜歡登山,登山時穿一雙木製的釘鞋,上山取掉前掌的齒釘,下山取掉後掌的齒釘,上山下山分外省力穩當,這就是著名的“謝公屐”。劉宋文帝元嘉八年,宋文帝又讓謝靈運任臨川內史,但謝靈運不理政事,終日出遊,被地方官員糾彈,要治他的罪。謝靈運反把有關吏員扣押起來,還在詩中將劉宋王朝比作秦朝,自比為張良、魯仲連。謝靈運因此被流放廣州,剛到廣州,朝廷的公文又到了,命令將他就地正法。謝靈運死時僅49歲。謝靈運之所以喜歡山水,是因為要在山水中排遣自己政治不得意的苦悶,所以,他一邊欣賞“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過始寧墅詩》),一邊嘆息自己孤獨,沒有知音:“表靈物莫賞,蘊真誰為傳?”(《登江中孤嶼》)“孤遊非情歡,賞廢理誰通。”(《於南山往北山經湖中瞻眺》)“妙物莫為賞,芳醑誰與伐?”(《石門巖上宿》)所以一直沒有辦法融入自然山水。還有被稱為“小謝”的謝朓。他先任參軍,後在竟陵王蕭子良幕下任功曹、文學等職。公元495年出任宣城太守,因告發岳父王敬則謀反,受到獎賞,被提拔為尚書吏部郎,後來被誣陷死於獄中。謝朓也喜歡山水,其對山水自然觀察細微,描寫逼真,如“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晚登三山還望京邑》)、“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魚戲新荷動,鳥散餘花落”(《遊東田》),都膾炙人口。但謝朓既對仕宦充滿了熱望,又由於政治爭鬥而心中鬱悶,所以他看到美麗的風景卻傷感無比:“去矣方滯淫,懷哉罷歡宴。佳期悵何許,淚下如流霰。”(《晚登三山還望京邑》) txt小說上傳分享
坐看雲起時(3)
唐代詩人李白也喜歡描寫自然山水,他喜歡的自然是“難於上青天”的山峰,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是奔騰的長江,是咆哮的黃河,是海浪,是長鯨,其中蘊涵著的是慷慨不平之氣。杜甫也喜歡寫山水自然,杜甫的山水中充滿著對人生苦難的體悟。即使是和王維並稱的山水田園詩人孟浩然,其詩歌雖也帶有些許禪意和禪趣,但也沒有達到王維那樣空靈的境界,因為他無法達到與自然的融合。孟浩然一生不遇,對功名一直充滿著渴望。孟浩然在40歲的時候到長安求取功名,遇到了王維。據說有一次孟浩然正和王維聊天,忽然唐玄宗前來巡視,孟浩然手足無措,就鑽到了桌子底下,但是唐玄宗還是看見了,就把孟浩然叫了出來,他也聽說了孟浩然的名字,知道他的詩寫得不錯,就叫他寫一首詩看看,孟浩然就讀了他此前剛寫的一首詩《歲暮歸南山》:“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唐玄宗再傻,也能聽出其中的牢騷,表面是謙虛,說自己是缺少才幹,因而未得到聖主的任用,實際上是在諷刺唐玄宗沒有眼光,所以不賞識自己的才華。所以唐玄宗聽了之後非常不高興:“朕不曾棄人,自是卿不求進。奈何有此作!”於是就讓他自己回南山了。但是孟浩然內心深處根本不想回南山,所以沒有陶淵明採菊花而望南山的心情。面對浩瀚的洞庭湖,他感到的是湖水的振盪,注意的是湖邊的垂釣者,想到的是如何渡過洞庭湖,聯絡到自己因為無人薦引,功名蹭蹬。(《望洞庭湖贈張丞相》)與王維的忘記自我,融入自然不同,孟浩然更多的是以旁觀者的態度看待自然,他總是由自然山水想到自身,在《夜歸鹿門山歌》中,孟浩然寫自己在日暮天昏時乘舟歸鹿門山,途中見到江村歸人、月照煙樹、巖扉松徑,產生了對隱士生活的嚮往之意,但也只是嚮往而已,看了一眼鹿門山月,也就匆匆地過去了。孟浩然喜歡的是秋月、疏雨、清露,聽著猿的哀鳴,看著滄江急流,總是不由自主地愁緒萬千。開元二十八年,詩人王昌齡遊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