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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個人的桃花源(1)

望夷宮中鹿為馬,秦人半死長城下。

避時不獨商山翁,亦有桃源種桃者。

此來種桃經幾春,採花食實枝為薪。

兒孫生長與世隔,雖有父子無君臣。

漁郎漾舟迷遠近,花間相見因相問。

世上那知古有秦,山中豈料今為晉。

聞道長安吹戰塵,春風回首一沾巾。

重華一去寧復得,天下紛紛經幾秦。

——[宋]王安石《桃源行》

我頻繁地做一個相似的夢,夢見自己駕著一隻小船,在一條林木雜花夾峙的小溪上漂流,水的盡頭是一個山洞,山洞以竹木為門,我每一次都是在洞口要推門的瞬間醒來。回憶夢中的景象,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想了又想,就想起了桃花源。

長久以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成了無數文人的夢幻,成了失落的人間天堂的象徵。陶淵明這樣描寫桃花源:“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歸結起來,這個令無數文人魂牽夢縈的桃花源世界,有如下幾個特點:一是自然環境優美,桃林、芳草、落英,這是桃花源的背景,排列整齊的房屋,肥沃的土地,美麗的池塘,茂盛的桑樹竹子,縱橫交織的小路,這是桃花源世界的景觀。二是人文環境和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閒暇無事則飲酒歡笑,其樂融融。因為耕者有其田,人人自食其力,沒有競爭,沒有攀比,人人都覺得很幸福。因為不需要君主,不需要官吏,也就不需要交納賦稅。

在兩晉時代,因為到處是戰亂和災荒,到處肆虐著暴政和貪婪,統治者被認為是現實社會中苦難的根源。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阮籍寫出了《大人先生傳》,鮑敬言寫出了《無君論》。阮籍認為“君立而虐興,臣設而賊生”,鮑敬言認為“有司設,則百姓困,奉上厚,則下民貧”。遠古的黃金時代就是無君臣的時代:“曩古之世,無君無臣。穿井而飲,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勢力不萌,禍亂不作,干戈不用,城池不設。”這樣的社會理想顯然是受老子的“小國寡民”和莊子的“至德之世”的影響。所以陶淵明幻想在山林的阻隔和保護下,營造一個和平和諧的世界。

這個被後人視為道家小國寡民和儒家大同社會理想的形象展示的烏托邦世界,實際上有著現實根據。在那個動盪年代,確實有許多人在尋找這樣的人間天堂,流傳著很多這樣的故事,比如劉敬叔《異苑》所記武陵蠻故事,武陵蠻人逐鹿入石穴,攀梯而上,豁然開朗,“桑果蔚然,行人翱翔”。這個故事也出現在庾仲雍《荊州記》中。《桃花源記》文中所交代的時間、地點都可考,而對桃花源生活的描寫,雖與現世的###、政治的暴虐、人生的苦難形成鮮明對比,然也不是全為空想。《宋書?夷蠻傳》記武陵一帶蠻人居住深險的山中,沒有徭役,稱為五溪蠻。中原百姓為逃避戰亂或賦稅徭役,多有逃入荊蠻之地者。《宋書?夷蠻列傳》記載:“宋民賦役嚴苦,貧者不復堪命,多逃入蠻。蠻無徭役,強者又不供官稅……所居皆深入重阻,人跡罕至焉。”《桃花源記》中提到的南陽劉子驥名劉驥字子驥,《晉書?隱逸傳》有傳。蘇軾、王安石都認為陶淵明所描寫實有其地其人。

現在看來,陶淵明的桃花源和老子的小國寡民理想,都很平常,耕者有地,自勞自食,本應該如此,卻成了遙不可及的夢幻天堂。“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不繳租,不納稅,竟然成為烏托邦的空想。自西周至兩晉,一直到近代,王朝頻繁更替,社會經濟制度變化巨大,但耕者無地的現實一直沒有改變,土地或曰國有,或為豪強所佔,百姓耕作的血汗供養著不勞而獲的統治者,土地成為萬世百姓的傷痛。

在陶淵明所處的亂世,桃花源記被視為人間天堂可以理解,但在後來的太平盛世中,桃花源仍被視為不可能實現的夢幻,陶淵明的這篇文章也與劉晨阮肇故事、滎陽人故事故事一起歸為神異小說。《幽明錄》中的劉晨阮肇故事寫劉、阮二人由剡縣入天台山,迷而不返,偶於水邊遇神女,被邀至洞府,與神女成婚,居十日求歸,而家鄉已非原貌,人間已經過七世。《搜神後記》中的滎陽何姓人在仙人引導下進山洞得田數十頃。

一個人的桃花源(2)

如今有很多地方爭奪桃花源的原型所有權,湖南桃源縣的逃船洞、江西廬山的康王谷、重慶的大酉洞、京津交界處的盆山、道教的茅山洞天等等。實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