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堂二層小樓右側的小平房裡,周老師正和趙大姐領著幾個稍大些的孩子清理鍋爐。鍋爐連線著房間裡的那些簡易暖氣,這是冬天裡唯一的取暖裝置。鍋爐房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煤堆,幾個小孩子正在上面興奮地摸爬滾打,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黑黑的煤屑。
周老師看著滿滿一車棉被,既意外,又感激,他拍著方木的肩膀說:“這讓我怎麼感謝你……”
方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周老師你別客氣,都是些舊的。”
趙大姐眉開眼笑地招呼孩子們幫忙把被子抱進樓裡,剛從煤堆上下來的二寶也呀呀叫著要來幫忙,結果被趙大姐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趕到了一邊。
卸完車,方木又自告奮勇幫忙清理鍋爐,這一干就是兩個多小時。等清理完畢,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洗過手臉,又把身上的黑灰拍打幹淨,方木和周老師就站在院子裡閒聊。
趙大姐大呼小叫地把那些在煤堆上玩耍的孩子一一拎進小樓裡洗臉。方木看看煤堆,問道:
“新買的?”
“是啊。”
“夠用麼?”方木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要燒到明年3月份呢。”
“先燒著看吧。”周老師愁眉不展地說:“再說,這小樓能留到哪天還不一定呢。”
方木有些納悶,剛要問為什麼,就聽見院子外有人在叫周老師。
是一個老者,看打扮似乎是附近的居民。周老師跑到門口跟他說了幾句話,走回來的時候眉頭皺得更緊了。
“怎麼了?”方木忍不住問道。
“通知明天開會。”周老師輕輕地嘆了口氣。
“開會,開什麼會?”
“拆遷會議。”周老師搖搖頭,“這附近的居民覺得我還算有點文化,讓我出頭跟開發商談條件。”
“什麼?”方木瞪大了眼睛,“這裡要拆遷?”
周老師沒有回答,苦笑著點了點頭。
方木的心一沉,看到周老師同樣鬱悶的表情,開口安慰道:“沒事,拿到補償款,我們可以重建天使堂。”
“哪有那麼簡單,拆遷這段期間,讓我領這些孩子住在哪裡?”周老師回頭望望天使堂的院子和二層小樓,“再說現在要買一塊地建孤兒院,那要花多少錢啊。”
“實在不行,恐怕就得去農村買地了。”
“現在農村的地也不好買。”周老師搖搖頭,“再說,如果離市區太遠,孩子們上學就太不方便了,影響他們接受教育。”
方木不說話了,絞盡腦汁幫周老師出主意。想了半天,試試探探地說:“周老師,尋求一些社會捐助吧。靠你自己的力量,恐怕挺不過這一關。”
“不。”周老師輕輕地笑笑,“要是我肯的話,早就這麼做了。我說過,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們從小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他扭過頭,認認真真地對方木說:“心靈的貧窮比物質的貧窮要可怕得多。”
“那我不也算一個捐助者麼?”方木試圖說服周老師,“跟其他人也沒什麼分別啊。”
“你不一樣。”周老師衝方木笑笑,“你只是代表你個人,而且你不會向我提出回報的要求。”
提到捐助,方木一下子想起邢至森的囑託,他從懷裡拿出那一千塊錢,遞到周老師手裡。
“你這是幹嘛?”周老師有些驚訝,“你這個月已經拿過錢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
“不是我的。”方木把邢至森的意思簡單轉述了一遍。周老師掂著手裡的錢,沉思了一陣,又看看前後左右,低聲說:“小方,我一直都有件事搞不清楚。”
“嗯?”
“你為什麼要幫助廖亞凡?”
方木看看周老師的眼睛,老人的目光溫和寬厚,讓人心生信賴。
“因為我認識她的媽媽。”方木艱難地開口,“我讀大學的時候,她媽媽是我們宿舍的管理員。大三,也就是1999年,我遇到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她媽媽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
方木無意談及細節,而周老師也無意追問,沉默片刻後,周老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恩而圖報,可見你是個品格高尚的人。”
“這算不了什麼。廖亞凡的媽媽付出了生命,她付出了童年。我能做的和這些相比,太微不足道了。”方木看看周老師,“我覺得品格高尚這個詞,和你才恰恰匹配。”
不知為什麼,周老師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來。“不一樣。”他看看西方越來越低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