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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樓四面沒有擋板,顯得有點空,往年自留地的玉米、辣椒收回來,就紮成串,順著房梁掛在木樓四周。
莫小曼從竹竿上胡亂掛成一堆的衣裳裡找出自己的衣褲換上,她沒有幾件衣裳,還全是破爛的,劉鳳英整天罵她不會拾掇,補個衣裳弄得扭七扭八難看要死,十一歲的女孩能有什麼針線底子?每天還有幹不完的活,能把補丁都縫緊就很不錯了!
換好衣裳,莫小曼從莫小鳳書包裡翻出本作業本,撕了一頁空白的蓋在小碗上,再拿件舊衣裳把碗整個包起來,把劉鳳英的筆記本塞進褲袋,拉一拉衣襟蓋住袋口,然後吱扭吱扭踩著樓梯下了木樓。
院子裡女人們說了一晌,正要散去,暴雨過後,還剩下小半天時間,現在是生產隊時代,幹活要隊長召集、分派,看看這會子隊長不出來吆喝召集社員,人們就抓緊做家裡的活兒,畢竟除了生產隊,各家都有自留地的,還有祖輩留下的菜園子。
劉鳳英因不願意和女人們多說,正揪了莫小鳳假意幫她找蝨子,邊上蹲著莫小枝和莫小花,莫小枝學著劉鳳英的樣子,也在翻弄莫小花的頭髮!
莫小曼看見這情形,忽然間感覺到自己的頭皮一陣發癢發麻——似乎、好像、肯定的了!現在的莫小曼,頭上也有蝨子!
上輩子經歷過苦難,但後來的十幾年生活是十分講究的,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已經習慣了那種低調卻優渥的小資生活,此時再遇見蝨子,莫小曼感覺有點崩潰,一張小臉皺得像吃了生苦瓜!
不行不行,得趕緊離開,趕緊把自己身上弄乾淨!
莫小曼狠狠閉了閉眼,假裝看不見那孃兒幾個,抱著舊衣裳徑直朝阿奶的小屋走去。
劉鳳英卻發現了她,大喊:“莫小曼!你幹啥呢?”
莫小曼:“沒幹啥!”
“水缸沒水了,你不去挑水,瞎跑什麼?”
“我今天落進河裡受了驚,又淋了雨,身上不舒服,要歇會!”
“你!”劉鳳英咬牙,心道你個賤命,淹死你才好呢!眼睛朝院門外掃了掃,這種話到底沒說出口,只喊道:“你手上拿的啥?”
“這件衣裳太爛了,不要了,給二嬸家的貓做窩!”
“好你個莫小曼,出息了啊!你家有千金萬銀是不是?好好的衣裳,你說不要就不要……給我站住!”
劉鳳英叫罵著趕過來,莫小曼已經三步兩步竄進阿奶屋裡,把屋門掩上,還插了木栓。
劉鳳英在外頭暴跳如雷,罵罵咧咧,莫小曼忙從舊衣裡拿出那碗蛋炒飯,遞到坐在矮凳上的阿奶手裡,輕聲道:“奶,中午她們做蛋炒飯吃了,還留一碗給……給我爸!讓我偷了,我吃掉一半,你吃一半!”
莫阿奶將碗接在手裡,撫摸著碗沿,又伸出一隻手去摸小曼的臉,嘆了口氣:“中午奶聞見了,往天她們做好吃的,奶不說,心裡都明白的!這蛋炒飯,不是留給你的?”
“奶,她們不可能留給我!從我懂事以來,做了好吃的,全家都有份,就是不會有我的!”
莫阿奶臉上神情悲慼,又十分不解:“這是為啥啊?你是他們的大閨女,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就這麼不待見?”
“奶,你信不信我說的話?”
“嗯?什麼話?”
“奶只說信不信我?”
“我們家小曼是老實孩子,從沒跟奶撒過謊,奶信你!”
“那我就跟您說了!”莫小曼覺得,應該讓奶知道一些真相。
“你說,奶聽著。”
“我和莫小鳳他們幾個小的睡木樓,樓下就是我爸媽的房間,前個晚上,我半夜裡醒來,親耳聽見我爸媽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
“什麼?”莫阿奶吃了一驚,險些把碗給跌落:“你可聽真了?不許胡說!”
莫小曼把碗拿走,放在小桌上,跪到莫阿奶面前,將頭挨在她膝上,流著淚道:“奶!我聽得清清楚楚!您也應該知道,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地區醫院生的,去醫院裡生孩子的人很多,他們把我抱錯了!奶!您這幾年眼睛看不見了,可還記得我的模樣?我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們倆,他們早就知道了!為什麼經常去城裡?就是為了去找他們的親生女兒啊!奶,您這輩子見過像我這樣的可憐孩子嗎?我找不見親生父母,又被現在的爸媽當牛做馬,吃不飽穿不暖就罷了,還動不動就打!從小到大,我遭了多少場打啊,我是女孩啊,我什麼活都幹,並沒有頑劣調皮,可是他們就是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