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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在支撐著她。痛苦和磨難使她的眸子格外清亮,不要說古今中外多少膾炙人口的愛情故事,想想並不久遠的老祖母和二叔婆的故事吧,直到這時她才有點懂得她們,儘管她們的婚愛平常得沒有故事,但是她們絕不是封建桎梏中的節婦烈女。曾經滄海難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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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頓的清明雨(3)

她不悔。一個年輕的中國女子愛上了一個年邁的美國男人,他們之間橫亙著35個春秋!這是任何人也無法逾越的時空的牆!而且,他比她父親還大,她比他兒子還年輕,這是怎樣的不可理喻。可是,當19歲的她第一次見到54歲的他時,她的心被撼動了,他是她的太陽!他呢,怦然心碎,這才是他夢中的黑眸子,他的夢中情人。他等了五十年,五十歲以後遇到了一個她,能不是奇緣?

他們幾乎沒有纏纏綿綿柔情蜜意地戀愛過,三年就已逝去;等到靈與肉的結合,他們的婚姻卻只有十年零七個月的定數!蒼天何極,絕人至此!

任何人也無法逾越時空的牆。她憶起了一段往事。那是1951人年的深冬,她跟著他到美國已四個月了。這回從華盛頓到紐約辦事,呆了幾天已買好了飛機票,還有三個鐘頭就要飛回華盛頓。她消遣般翻閱報紙,突然他站起,拉著她往外奔———要去趕一家小電影院上映的舊片子《春殘夢斷》!這真是破天荒的事,他對電影素來不感興趣,就是轟動一時的《生於昨日》,他也不屑一顧,讓她獨個兒在電影院品味那帶淚的笑。可今兒個,他斬釘截鐵地說:即使退了回華盛頓的飛機票也要看這部舊片是根據托爾斯泰名著改編的愛情悲劇,自始至終沉悶壓抑,她提不起興頭;側身仰看他,他卻聚精會神於銀幕,眼睛溼亮亮的,是淚光?她當時真的不解其中味,此刻頓悟了:春殘夢斷!

春殘夢斷。

紛紛雨絲已打溼了她的黑髮,在她的白色緞旗袍上留下了斑斑駁駁的水漬,像是傷心的淚痕!

春寒料峭,寒雨中孤零零地她更企盼溫暖和關愛。還有誰會急切地為她撐起雨傘,心疼地說:“別淘氣了,來到我的傘下!你這被寵壞了的女孩。”她直起了腰,俯瞰四下裡林立的墓碑,荒涼、蒼涼又悲涼。她的耳畔響起了他的話語:“我相信,愛是超越墳墓而存在的。”她走向相思樹,擎起了雨傘,她得回家,照料他們的女兒;她得工作,當並墓的一天來到時,她的名字將不愧對他的名字。

紅色的雨傘,像是雨天中她頭上的紅日。對於傳統的封閉的中國女人,丈夫就是她的天。她不完全是那樣的女人。但她崇拜他,他是她心中的太陽;而她,是他心中的月亮。在相愛的日子裡,在世俗的觀念以為東西方之間隔著不可逾越的古老的牆時,她曾寫下浪漫詩句:太陽是鹹的,月亮是甜的;太陽是一闕雄壯的軍樂,月亮是一首詩意的短曲;太陽高高地照遍大地,月亮靜靜地影滿人間;這是西方美與東方美的不同之點。然而,我們既愛太陽,也愛月亮。大而言之,她愛美國,也愛中國;小而言之,她敬愛陳納德,也珍愛自己。她不曾忘卻自身的獨立存在和獨立價值。她不曾忘卻畢爾的祝願:“你是個不同凡響的女孩,就像這獨秀峰。”

雨大了,雨急了,雨打在綢傘上颯啦啦響,恍惚間,似有杜鵑聲聲:“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美國杜鵑亦斷腸?時候不早了,她該歸家了,兩個可愛的女兒在等著她。

她又沿著楓樹挾峙的小道下坡,來到了停車場。在拉開轎車車門時,她止不住又朝丈夫的墓望去。整個公墓在一片滔滔的白雨中,參天的大樹好像傾瀉著的百重泉水,一時間思緒又被啟用了,她默吟起王維的詩句:“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

她心潮翻滾,她想寫,她能寫。

她曾深入戰場前線採訪,寫過多少感人的報道;她也曾將少女的遙遠的夢寫進珍珠般的散文中,她還寫過謎一般的愛情謎一般的人生的長長短短的小說,但是,她還從未寫過自己的情感生活。她要把她與陳納德的相識相知相戀寫出來,把她的無窮的相思真誠的追憶寫出來,並非向過去討生活,而是流逝的出月並沒有帶走愛,這愛將繼續照亮和振奮她的未來。

她與陳納德共同生活了十年又七個月。一年有四季,十一個春季有九百九十個日子,每一個日子都是一個春天,一千個春天!

“樹杪百重泉”譯成英文,也恰恰是一千個春天!

一千個春天。這是蒼天賜給的愛句,是愛的永恆的祝福。

1962年的暮春,美國紐約和中國臺灣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