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是假,但習慣了也是真,已不如第一夜裡聽到時那般揪心。
他摸著黑下了床,坐到桌子邊想給自己倒杯涼茶,手臂不小心一掠,竟將那盞簡陋的瓷杯掃到了地上,發出突兀的碎裂聲。
「主子,怎麼了?」睡在外間的小順子醒了過來,點上燈走到他身邊。
「小順子,我的劍呢?」
「主子大半夜的要劍做什麼?」小順子用手背抹了抹眼,從一邊木箱裡拿出一把用錦布包著的長劍,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主子,您的劍。」
扯下錦布,綁在劍柄下的白色劍穗晃盪了兩下。這是條顏色有些舊陳的劍穗,仔細看的話下面垂著的流蘇還有些殘缺不全,卻正是當年賀蘭若明送給他的那條。
楚熙然的眼神膠在那條劍穗上久久,才移開,「我去院子裡待會兒,你別跟來了。」
「這大半夜的……」
「放心吧,不是還有影衛嗎?」楚熙然留下小順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主子,衣裳……」看著楚熙然只著白色裡衣就出去了,小順子剛想追上去,卻聽到隔壁傳來木床搖晃的咯吱聲,拿在手裡的外衣一頓,他頹然坐下,無奈地搖了搖頭。
月光冷冽,照得一方小小的庭院微微發白。
被包下的客棧少了平日的吵雜,安靜不少,更何況連日趕路,除了輪崗守衛的錦衣衛,其他人都早早入睡,因此,這個小院就更是清靜,除了樹影擺動,竟見不著一個人影。
楚熙然的長劍出鞘,正揮灑著銀光起舞,進退回旋間他急速舞動著手中的銀劍,或柔或剛,或嫵媚或激烈,正是當年他為突厥大王子,也就是今日的突厥王曼陀敬獻的劍舞。
夜風在迴轉間擦過臉頰,白色的劍穗彷佛與劍身化為一體,纏繞在他周身。
可就在快速的一個旋轉間,他突然收住動作,記憶如潮湧般紛紛漫上心頭,又將一切停擺在被賀蘭若明緊緊抱住的畫面裡,第一次心動是不是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的?
楚熙然反手執劍單膝跪在地上,身體也在隱隱發抖,急喘的胸口一起一伏,汗珠順著兩頰匯聚到下巴尖,滴到地面。
「你在幹麼?」
楚熙然聽到聲音渾身一怔,就見一對黑色的靴尖出現在眼前,他抬起頭,看到賀蘭若明不知何時已經走近,正低頭看著他。
「怎麼還不起來?」賀蘭若明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又順勢探過手指將他臉邊黏著汗水的一絲頭髮擱到耳後。
楚熙然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沒有多想地伸出手,手指在觸到對方肌膚的一剎那,他還是忍不住溼了眼眶,「你瘦了。」
賀蘭若明沒有說話,只是對方指尖劃過時,那一抹溫熱熟悉得讓他捨不得別過臉,他仔細看著面前的人,單薄的白色裡衣、纖細的鎖骨、喘息的胸口,還有那雙帶著淚的眼,一切的一切竟然和腦海裡的人影重疊起來,他心裡一澀,忽然絞疼難忍。
見到賀蘭若明突然捂住心口滿臉蒼白,楚熙然趕緊上前扶住他的身體,沒想到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使勁推開。
「別碰朕!」賀蘭若明吼道。
「你……」楚熙然又是氣又是急,幹瞪著眼在一邊問:「你到底怎麼了?」
「皇上,你又不舒服了?」一個女聲插進兩人中間,只見披著外衣的向阿朵在隨身丫頭的陪同下走了過來,而後張開雙手扶住了賀蘭若明,「皇上,我們回屋吧?」
「好。」
向阿朵轉過頭深深看了楚熙然一眼,輕笑著一勾嘴角,再次回過頭扶著賀蘭若明進了屋。
小林子跟在賀蘭若明和向阿朵的身後,替他們關上門,又急吼吼地跑了過來,「主子,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原本好好的,他突然說不舒服。」楚熙然的雙眉緊蹙,突然眼光一閃,壓低聲問道:「最近可有不妥?」
小林子搖頭,朗聲回道:「夜深了,主子也早點回屋裡歇著吧,奴才送主子回去。」說罷,他舉起手背送到楚熙然跟前。
楚熙然瞟了小林子一眼,不動聲色地扶上他的手背,這才對身後趕來的小順子道:「回屋吧。」
到了屋門口,小林子並沒有逗留,而是迅速地請安告退。
見他離開,小順子反手關上兩扇簡陋的木門,就見楚熙然立刻拿出了小林子剛才塞進他手心裡的紙條。
皇上有異樣,小心。
楚熙然借著燭火光將紙條看了又看,才問道:「小順子,當初在雷山縣真的什麼也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