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除了偶爾會回想一點兒她這輩子迄今以來的記憶外,她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把始終貼身放的那個裝著某種神奇草藥種子的油紙包拿出來看。捏著那個被摩擦得蹭亮的油紙包,小風常常一發呆就是好久。曾經在萬花樓由她親手刺傷允禩的片段已被另一股充滿活力的、新鮮的願望所覆蓋。比起好友年小蝶,小風的生活態度一直都是樂觀、積極的;她總會讓自己變得開心,而不去想那些留存在心靈洞府深處血淋淋、如仙人球表皮般扎手的那些傷痛的過去。
這天,天氣陰沉。灰濛濛的天空彷彿墜著一個巨大的鉛塊。嗚嗚的北風在街道的拐角、樹枝的分叉間肆意橫行。每個人的脖後根涼颼颼的,坐在客棧二樓允禩臨街的房間裡,小風趴在視窗,把頭枕在手臂上有氣無力地斜瞥著窗外冷清的街道。大清早的,除了幾個縮頭縮腳不得不開門做生意的夥計與掌櫃之外,路上只有偶爾幾個行人。弓著背,低著頭,穿著破舊的棉襖,他們一個個被凍得嗬嗬得搓著手,呼哧呼哧地在嘴邊吐出一團白氣。
街道上很安靜,幾乎沒有人說話。清晰的踩踏著包裹著一層冰霜的碎石子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傳入小風與允禩的耳朵。允禩捏著一本舊佛經,坐在輪椅上在她對面,時而讀幾頁書,時而瞧瞧抬起頭瞧女人幾眼,顯然讀得很是心不在焉。看外邊風景看得嫌煩的小風轉過頭,開始與他聊天。她盯著他手裡的書,問他佛經有什麼好看。允禩有些慌神,想把書藏到身後,然而小風卻調皮地忽然朝他撲過來。她用一隻腳站立,另一隻腳懸空,身體搖晃之際,看準他的方位倒□體。很快,書被抓,夾在舊佛經下邊的那本書。《金瓶梅》三個字跳入眼簾。紅著臉,小風低叫一聲,像是抓了什麼燙手的東西一般,立即連同佛經把兩本書還了回去。她被扶著坐到另一張椅子上。捂著臉,她剛要罵他不知羞,然而,隱藏在男人眼底的那抹深沉的黑暗被捕捉住,嘴唇像是被膠水黏住,她無法開口。嗅嗅鼻子,小風忽然想哭。
下一刻,她被伸過來溫暖的手臂抱住。風月場裡的老手在乍逢真情之際,竟然手忙腳亂。所有體貼的,對女人有效的,百發百中的安慰的話語被遺忘,他拍著她的後背,撫摸她的長髮,靠在她的臉頰邊摩挲,反覆含在嘴裡的只是兩個字“別哭”。雖然被安慰,然而小風卻曉得相比較自己而言,允禩的心裡更憋屈。至此,她把胸口的那個油紙包取了出來,搖晃在男人面前,說是憑藉這些神奇的草藥,她不管任何困難,都會努力讓他恢復。男人聽後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咀嚼著“神奇的草藥”幾個字說了幾遍,聳聳肩膀,閉上了嘴。
“你不信?”小風把允禩靠過來的腦袋推開,小心翼翼地捧著油紙包做了個向上託舉的動作,接著彎曲手臂,又雙手捧著捧到了嘴邊,用力親了親,“這藥來的可不容易,那個大夫我求了很久,聽說,他一般不給人看病診治,脾氣很是古怪,不過,這似乎並沒有影響他在病患之間的名聲,很多人都稱呼他為‘神醫’呢!”
“哼,”允禩冷哼一聲,挑起眉毛,剛想反駁說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神醫,然而小風那天為求藥摔倒在郊外泥濘中的情景忽然重現在他眼前,就這樣,他咬住了嘴。
“不過,聽那位大夫說,這種草藥很難在北方的環境下存活,這裡乾燥寒冷,又四季分明的條件並不適合這種草藥種子的生長,只有到南方,到有著溫潤潮溼的土壤,和暖烘烘的海風的地方,草藥才能被種植成功!因此,在聽聞我們要被髮配到最南邊的一個島嶼之後,我當時激動的心情簡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八爺……我想……這是上天賜給我們……最好的機會……”
女人說著收起油紙包,依偎在男人懷中,眼裡閃現出淚花。男人卻在聽她末尾“機會”二字時悄悄地攥緊了眉。這些日子以來被淡忘的事情又浮現上他的心頭。
窗外突然飄來的吵嚷聲打攪了沉浸在溫馨世界中的兩人。允禩轉動輪椅來到窗邊,望著樓下圍聚起來的人群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怎麼了?”小風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問,扶著椅子背,來了個金雞獨立的動作,眼看著似乎就準備要單腳跳過來,她這副樣子把允禩嚇了一跳,急忙把輪椅轉回來,走到她身旁,讓她手搭在他肩頭,領著一跛一跛的她走到視窗。男人手指著包圍在客棧門口的人群中央的一老一小的衣衫襤褸的兩個乞丐,臉色露出冷冰冰的神情,“有什麼好看的。”
然而,小風並不像他這麼想。那個小乞丐吸引了她的注意。蓬鬆著黏膩著灰塵的頭髮,小乞丐臉上盡是汙泥,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破爛爛的一塊似乎是用大人衣服改過的棉衣。小乞丐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