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心想:這可能是自己與年輕女人交歡的最後一次了,她成了他難以忘懷的
女人。那女人恐怕也不會忘記江口老人吧。彼此都不傷害對方,即使終生秘
藏心底,兩人彼此也不會忘卻吧。
然而,此刻使老人想起神戶女人的,是這個見習的小姑娘——“睡美
人”,這也是不可思議的。江口睜開眼睛,用手輕輕撫摩小姑娘的眼睫毛。
姑娘顰蹙雙眉,把臉側了過去,張開了嘴唇。舌頭貼在下顎上,像鬱鬱不樂
似的。這幼嫩的舌頭正中有一道可愛的溝,它吸引住江口老人。他窺視了姑
娘張開的嘴。如果把姑娘的脖子勒住,這小舌頭會痙攣嗎?老人想起從前曾
接觸過比這個姑娘更年輕的娼妓。江口沒有這方面的興趣,但有時應邀做客,
是人家給安排的。記得那小姑娘的舌頭又薄又細長,顯得很溼潤。江口覺得
沒意思。街上傳來了大鼓聲和笛聲,聽起來很帶勁。好像是個節日廟會的夜
晚。小姑娘眼角細長而清秀,一副倔強的神色,她對客人江口心不在焉卻又
浮躁。
“是廟會吧。”江口說,“你想去趕廟會吧。”
“呀,您真瞭解情況嘛。是啊,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了,可是又被叫到這
兒來。”
“你隨便吧。”江口避開小姑娘溼潤而冰冷的舌頭。“我說你隨便好了,
趕緊去吧。。是敲響大鼓的那家神社吧。”
“可是,我會被這裡的老闆娘罵的。”
“不要緊,我會給你圓場。”
“是嗎,真的?”
“你多大了?”
“十四。”
姑娘對男人毫無羞恥感。對自己也沒有屈辱感和自暴自棄。傻乎乎的。
她草草地裝扮的一下,就急匆匆地向街上舉辦的廟會走去。江口一邊抽菸,
一邊聽大鼓、笛和攤販的吆喝聲,聽了好一陣子。
江口記不太清楚那個時候自己是多大年紀,就算已經到了毫不依戀地
讓姑娘去參加廟會的年齡,也不是現在這樣的老人。今晚的這個姑娘要比那
個姑娘大兩三歲吧,從肌體來看,要比那個姑娘更像個女人。首先,最大的
不同是,她熟睡不醒。即使廟會的大鼓響徹雲霄,她也是不會聽見的。
側耳靜聽,後山彷彿傳送來了一陣微弱的寒風。一股溫吞吞的氣息,
透過姑娘微張的嘴唇,向江口老人迎面撲來。深紅色帷幔映襯下的朦朧,甚
而及至姑娘的口腔裡。他想:這個姑娘的舌頭,可能不像那個姑娘的舌頭那
樣溼潤而冰冷。老人又受到更強烈的誘惑。在這個“睡美人”之家,睡著而
讓人能看到口腔裡的舌頭的,得數這個姑娘是第一個。與其說老人想將手指
伸進她的口腔裡去摸摸她的舌頭,不如說更多的是,彷彿有一股熱血騷擾的
惡念,在他心中躁動。
不過,這種惡念——伴隨著極其恐怖的殘酷的惡念,此刻並沒有在他
腦際裡形成明確的形狀。所謂男性侵犯女性的極端罪惡究竟是什麼呢?比如
與神戶的少婦和十四歲的娼妓所幹的事等,在漫長的人生中,只是彈指一揮
間的事,轉瞬即消逝得渺無蹤影。與妻子結婚,養育女兒們等等,表面上被
認為是件好事,但是在時間的長河裡,在漫長的歲月中,江口束縛了她們,
掌握著女人們的人生,說不定連她們的性格都完全被扭曲了。毋寧說這是一
件壞事。也許人世間的習慣與秩序,使他們的罪惡意識都麻木了。
躺在熟睡不醒的姑娘身邊,無疑也是一種罪惡吧。如果把姑娘殺掉,
罪惡就更明朗化了。勒住姑娘的脖子、捂住她的嘴和鼻子使她窒息,似乎也
不難。但是,小姑娘熟睡中張著嘴、露出了幼嫩的舌頭。江口老人如果把手
指放在那上面,這舌頭可能會像嬰兒吸吮乳頭那樣卷得圓圓的吧。江口把手
放在姑娘的鼻子下和下巴頦上,擋住了她的嘴。老人一放開手,姑娘的嘴唇
又張開。睡著了即使嘴唇微張,也十分可愛。
老人由此看到了姑娘的青春。
姑娘太年輕,反而會使江口的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