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人地大笑起來。鐵錘將軍的馬被我的笑聲驚著了,嘶鳴著向河岸奔跑。他費了不少力氣才讓它停下。士卒們一動不動,我望著天上的飛雪停止了笑聲,對面山谷那個白點不見了。黑影向遠處飛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鐵錘將軍將我扶出水面,用他的袍子將我裹緊。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依然很冷,但沒有責備。他嘴唇翕動,沒有言語,隨之他將我抱上馬,擁著我向城上疾駛而去。
鐵錘黑星一聲令下,軍士們四散開來。
長猿狼、鐵錘將軍的義子和幾個軍士除去了鎧甲和衣服,紛紛躍入池中。他們被一種莫名的情緒鼓舞著,長時間地把頭悶在水中,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直到最後一口氣用盡才露頭。他們興奮地拍打著水花,相互擊打,你追我逐,全然忘記了是在嚴冬的冰水裡。
鐵錘黑星沒有阻止他們,他笑著搖搖頭。
絃音邊上馬邊說:
〃都瘋了。〃
鐵錘黑星和絃音打馬回城,搔耳的馬卻突然掙脫韁繩跟著跑了。搔耳一連打了三個呼哨,它不但沒有止步,反而跑得更快了。它四蹄蹬開,踏雪如飛,很快就超過了鐵錘黑星和絃音,向我和鐵錘將軍的坐騎趕來。
他望著遠去的馬嘆道:
〃都瘋了,人瘋了,馬也瘋了。〃
搔耳躬身去取立在雪中的鐵錘,這才發現我的睡袍已凍在錘柄上,像一面旗幟順著風的方向伸展開去。士卒們列隊已遠去,搔耳本來要回到他駐守的第三城,可看了看凝固在錘上的睡袍,不得不又折返回來。孤獨的搔耳重鎧凝霜,堅冰在須,迎著風,舉著錘,錘頭向下,錘柄向上,上面挑著那面凝固的旗,沿著鐵錘將軍留下的那串即將被風雪掩埋的馬蹄印向著主城的方向走去。
祭祀(1)
安提諾用馬馱著那些小神像走了。
他帶來的石膏粉已經用光,再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他的那頭小瘦驢已經死了,馬是石匠送給他的,讓他旅途能夠快些。石匠勸他等到明年開春再動身,但他堅持要走。他說他對路線已經了熟於心,越過巫提山雪峰便是草地,越往西走越暖和。他的語言長進不少,管石匠喚做師父,臨行前流了不少眼淚。他給石匠、鐵錘將軍和我分別叩了頭。驪罷國路途遙遠,他來時花了三年,估計回去也要三年。安提諾和眾人約好,說是第六年春天他準會回來。
鐵錘黑星說:
〃他雖其貌不揚,畢竟是個外邦使節,要按照朝廷的禮儀來辦。〃
搔耳說:
〃是,他來的時候我們差點把他當賊抓起來,已經失禮了。〃
絃音說:
〃走的時候不能馬虎。〃
三星城真是太寂寞了,為了一個小小的安提諾居然動用了封存已久的儀仗。鐵錘將軍給了他不少盤纏,命人將城北的路剷雪三十里為他送行。我見到石匠了,他一直在和安提諾悄聲說話,叮囑他許多事。他更加消瘦了,雖然沒有鐵錘將軍的虯髯,但面龐看上去比鐵錘將軍還要清冷。眾人忙上忙下,我只是看著,插不上話。
在裝東西的時候,安提諾趁人不注意,悄聲對我說:
〃你知道我為何要回來嗎?〃
我搖頭。
他附在我耳邊說:
〃我要把縮小的你帶走。〃
他語調怪異,藍眼睛一眨一眨的,讓人難以琢磨。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騎上馬背,向眾人作揖道別了。
石匠在我身旁向安提諾揮手。
我說:
〃看他讓你教的,像個跳馬猴子,沒一點教養。〃
石匠笑了笑,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說:
〃我什麼也沒教他,都是他自悟。他倒教了我些東西,我真想隨他去驪罷。〃
〃去那裡作甚?〃
〃看看他們的雕像。〃
〃那你的雕像呢?……我是說,你未完的雕像呢?〃
〃我就快把她喚醒了。〃
〃啊……她……〃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鼓樂聲漸漸遠去,鐵錘將軍和石匠親自將安提諾轉送過遠處的山坳。
他就要把她喚醒了!她會是什麼樣呢?是像鏡中的我呢,還是水中的我呢?到底怎樣,我恨不能這就過去看個究竟!但我不能,在這個當口,我一個女子,開明氏二十二公主,鐵錘將軍夫人,怎麼好離開呢?
我若是安提諾該多好啊,一個離開故土的男人,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