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好意,沒心沒肺。
炎柳不快地踢開腳邊半把斷刃,想想此行甚是憋屈,忍不住道:“喂,你說過不會有性命之憂,對不對?”
“是,這回我死不掉,你放心。”墟葬故作感激地看著他。炎柳今年諸事皆宜,北行更有意外之喜,因此墟葬放心叫他便宜行事。
“呸,誰問你了?我問的是我!我沒事就好,管你死活。”炎柳翻了個白眼,峭寒輕透,他縮起脖子,又緊了緊衣角,“北荒這麼冷,你還要我穿紗衣!飄來飄去像大青蟲。我明天就換成袍子。裝什麼翩翩佳公子,要臉不要命,萬一受了風寒,不等皎鏡那個庸醫趕來,我就斷氣了。”
墟葬撲哧一笑,溫柔的目光比月華更為瑩潤,恢復了往昔倜儻的氣度。可惜媚眼拋給瞎子看,一來夜色漆黑,二來炎柳根本不睬他,氣沖沖一個人往前去了。墟葬凝視他的背影,伸手在袖中摸了摸。
“銀票帶得不夠多……唔,但願他別翻臉。”
他自嘲地笑了笑,略有憂色地往四下裡一瞧。遠處一聲貓叫,無助膽小,像是察覺到他的晦氣,遠遠避開了。此時此刻的墟葬,彷彿山野孤魂,無處可去。
清冷的夜風拂面,碧縹暗花紗的薄衣被寒風一剪,便如落葉飄零,果然經不住這寒氣。“北庭關一出,就要應劫,那一線生機,卻在何處?”墟葬蹙眉望著遠方,關塞城牆像一道蜿蜒的山,趴伏在黑暗中。
他知道此行艱難,但北荒蒼堯,奇業十師重聚,無論如何都要走上一遭。
北庭關外,是中原與北荒接壤的圖米爾高原,徒步穿行幾乎不可想象。想到要明年初春才能回來,墟葬在關內選好一頭駱駝,卸下駝鈴,一襲青衣埋進暖熱的駝毛裡,像厚土上的一株小草。
他不擔憂炎柳如何趕路,以對方喬裝的作派,想來會弄一輛大車,浩蕩地招搖而去。他就這樣一人上路,清風兩袖,駱駝走得緩慢安逸。白雪覆蓋的林木,碧綠見底的湖水,還有遠處山頂聖潔的雪色,彷彿一步步踏足世外仙境。
雲散霧歇,移步換景,將冷冽北風帶來的肅殺之氣,消融在盈眼的風光之中。
此地勝人間,唯獨形單影隻,徒羨鴛鴦。墟葬嘆氣,無心看風景,閉目思索連日來的徵兆。前程晦暗莫名,若說懼怕,是有那麼一兩分。但縱情山水多年,看遍雲捲雲舒,盛衰起伏皆有定,些許憂慮就化在駱駝蹄下,隨風踏去。
行了幾天,未見人煙,晚上胡亂在荒涼的林間坡地歇了。把駝背上的褥墊鋪在乾地上,顧不得腥羶的氣息,縮在小山般的駱駝邊躺著。墟葬從小生長在山野,慣了與大地為伴,倒也不覺孤清。
如此一騎絕塵,一直向著西北,天地悠悠,永遠有緩步相隨的雲,微茫清冽的風。
一日,走得倦了,前方遙遙望見一碧湖水,他突然起了詩性,激昂地朗朗念起一首詩:
“萬里征塵到古原,暮雲煙樹去連綿,遠村漸隱霜榆杪,鴻雁斜分雪塞天。”
他的聲音如高飛的雁,掠過低矮的灌木,高聳的林葉,撲翅縱橫。駱駝也彷彿有了興致,撒腿歡跑,衝到一處明鏡般的湖泊邊。
及近,墟葬愕然發覺,那裡竟有一個身著織繡夾襖的豔麗女子,犀梳金釧,丰姿婀娜,懷裡抱了個女孩兒,正放任駱駝喝水。她聽見墟葬的吟哦,嬌媚地回首打量他,輕拍女孩兒的背,小聲說了句什麼。女孩兒約莫三四歲,用輕紗遮頭抵擋風沙,聞言嘟起了小嘴,粉妝玉琢的俏模樣惹人愛憐。
他本來想吟的是一首七律,此刻頷首微笑,學那女子,牽了駱駝去飲水。
墟葬用了易容的面具,眉眼依舊俊秀風流。當年紫顏為他硝制時,曾說既為救命,理應面容迥異為上,墟葬思前想後,選了兩張翩翩佳公子的顏面,就算逃命,也要從容有致。紫顏想了一想,又替他做了一張面具,和墟葬的臉面一模一樣,讓他請高手出山引人視線,自可安然遠遁。
他兀自打量那美豔女子,隔了駱駝細細張望。一雙靈動的美目飄了過來,倒映了碧水藍天,墟葬定睛一看,被她眸光所炫,賞心悅目。
“敢問這位公子,”那女子抱了女孩兒走近,語音綿軟,一口純正的中原官話,“西坎兒離此有幾里地?”
“等我看看。”墟葬平生最愛收集輿圖,加上此前有人相送北荒一地的圖錄,他便集眾家之長,繪了一幅詳盡無比的長卷。此時風靜雲停,墟葬慢慢在地上鋪開圖卷,晴日下,似有氤氳煙氣彌散。
他端詳半晌,“尚有十里以上的路程。”
“多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