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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大雪,沒有飄到何歡這裡,但是為這裡帶來了一連數天的陰雲密佈。
博物館裡。往年這個時候,人們早就懈怠了,年底了,家裡該收拾的,置辦年貨的,孩子放了寒假沒人看的,反正人們都忙,都沒時間上班。可今年不行,因為新館長推出了一套又一套的改革方案,弄得人們焦頭爛額。領導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越在人們不想上班的時候,越要嚴格地要求人們上班,據說這樣能充分體現出領導的權威性。不知道趙毅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毛病,反正這段時間,每個人都感覺到考勤查得特別嚴。只是這些跟何歡都沒什麼關係,她依舊是裹著那件厚重的、顏色晦暗的羽絨服。每天坐公交車上下班,每天中午拿盒飯、包子打發午餐。她的神情還是那麼灰暗,那麼與世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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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時候,何歡意外地接到了張館長(現在應該叫張所長了)的電話,一聽張所長的聲音,何歡整個人就都不由自主地輕鬆了起來,“電話裡不能說啊,那好吧,中午您請我吃飯?行。去哪兒啊?我下班到您辦公室?到您辦公室能吃什麼啊?給我個驚喜?還是特別大的驚喜?張館長,我可讓您說得有點發毛了,您不是要用您那些春秋時候的寶貝,給我煮些個肉羹肉糜什麼的吧……”
下班鈴一響,何歡就朝後樓走去。她想不出張所長找她有什麼事,自從上次長談以後,倆人還沒有聯絡過。但世界上就有這樣一種人,你只跟他接觸過一次,就會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無條件地信任他,不管在什麼時候,得到他的邀請都會感到愉快。張所長無疑就是一個具備這種魅力的人。
何歡就是帶著一種少有的愉快心情來赴約的。她甚至還在頗有興味地猜測,今天中午要吃的“驚喜”究竟是什麼。
走進張所長的辦公室,何歡不禁目瞪口呆!在辦公室的窗子旁邊,擺放著一張精巧的玻璃圓臺,圓臺上面現在擺得滿滿的:披薩、刀叉、沙拉、湯,湯還是熱氣騰騰的,還有一壺咖啡剛剛煮開,在汩汩地冒著氣泡……
何歡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才看見站在桌子旁邊的張所長,正在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怎麼樣?還算是驚喜吧?”
“算,絕對是驚喜。”何歡老實地承認,“說真的,就算您真用您那些春秋時候的寶貝給我煮肉羹肉糜,我都沒這麼吃驚。”
張所長哈哈大笑:“你要想用我那些寶貝做飯,除非是給我做出了特別傑出的貢獻,否則想都別想。”
“您放心,我就算是把地底下的春秋古城都給您挖出來,也不敢那麼糟蹋東西。”何歡也笑了起來,“不過說真的,我確實是沒想到能在您這裡吃到披薩。”
“因為你覺得我太老了,不可能會接受這種東西。”張所長笑著說,“我確實很老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國外生活了十七年。”
何歡真的吃驚了:“那麼長時間?”
“是啊,開始是去留學,後來是做訪問學者,再後來是去講學。那天我回過頭去算了算,前後加起來,竟然有十七年。”張所長的語調中平添了一縷滄桑,“人在年輕的時候,會覺得十年、二十年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時間概念,可是等老了一回過頭去,才發現一二十年很簡單的就過去了。”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趁張所長去接電話的時候,何歡認真地打量這間辦公室。
屋子很大,採光充足,一點也沒有書齋的清寒之氣,相反的,裝修得很典雅、舒適。正中擺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辦公桌上,還有周圍的櫥櫃上,滿滿的都是各種書籍、圖片,還有很多一看就年代久遠的石、陶器具。辦公室裡沒有那種常見的長沙發,而是散放著一些木頭圈椅,椅子上包著厚實的絨布,絨布上印著熱帶的植物,很絢爛,椅子看上去軟軟的,很舒服的樣子。書櫃的一個角落裡,放著一臺微波爐,一臺烤箱。何歡站在一個又細又高的玻璃櫃前,裡面是蜂巢格,插著一瓶瓶的紅酒,看得出,每一瓶都是精品。
第八章 嚴冬風雪急(2)
“我的酒都是好酒,只是和披薩不大搭配。下次請你吃海鮮或者牛排的時候,由你來選。”張所長接完電話來到了何歡身後,“不過我的咖啡是上等咖啡。”
何歡回頭望向張所長,張所長背對著窗子站著,背後是耀眼的冬日正午的陽光,陽光在他的一頭白髮間跳躍,銀色的髮絲上閃動著無數銀亮的光點。他的身材高挑清健,穿著一件很合身的淺灰色西裝。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何歡看得有些失神,不禁脫口而出:“您不像是個科學家。”
“哦,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