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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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在寂寞無聊之時,愛上或是迷上了什麼,那種勁頭,也是難以常情理喻的。不但天氣晴朗的時候,好在海邊濺沙踏水地徘徊尋找,有時颳風下雨,不到海邊轉轉,也好像會有什麼損失,就像逛慣了古書店古董鋪的人,一天不去,總覺得會交臂失掉了什麼寶物一樣。釣魚者的心情,也是如此的。
……
我的聲譽只是鵲起一時,不久就被一位新來的病友的成績所掩蓋。這位同志,採集石子,是不聲不響,不約同伴,近於埋頭創作的進行,而且走得遠,探得深。很快,他的收藏,就以質地形色兼好著稱。石子欣賞家都到他那裡去了,我的門庭,頓時冷落下來。在評判時,還要我屈居第二,這當然是無可推辭的。我的興趣還是很高,每天從海灘回來,口袋裡總是沉甸甸的,房間裡到處是分門別類的石子。①
正當他興致勃勃地擺弄那些五光十色的石子的時候,有一天下午,一位二十年前他在抗戰學院教過的女學生來到他的房間。女學生很關心老師的養病生活,看見他房間裡堆著很多石子,就勸他養海葵花。女學生也是來養病的,住二樓,很喜歡海葵花,房間裡正飼養著兩缸。
女學生借了鐵鉤水桶,帶著老師到退潮後的海邊岩石上,去掏取這種動物,她的手還被附著在石面上的小蛤蜊擦傷。回來,她把孫犁室內窗臺上的魚缸——那裡泡著孫犁最得意的石子——取下來,倒出石子,換上海水,養上海葵花。然後,坐下來,高興地問老師:“你喜愛這種東西嗎?”
“唔。”
“你的生活太單調了,這對養病是很不好的。我對你講課印象很深,我總是坐在第一排。你不記得了吧?那時我十七歲。”
時間太長了,聽過他講課的學生很多,他的確不記得了。歲月已經把她推向中年。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是冬天,她穿一件黑大衣,圍一條黑色大圍巾,樣子像外國的貴婦人,哪裡去尋找當年抗戰時那個單純、熱情的小姑娘的影子?
女學生喜歡去公園看猴子,有一次把孫犁拉上,帶了水果食物,站在草叢裡,一看就是一上午。她對孫犁說,十七歲出來抗日,父親在土改時死亡,她沒有思想準備,想不通,因而得病。但這話只能向老師說,不能向別人說。
孫犁實在不喜歡那些海葵花,他認為這種東西,從捉到養,整個過程,都令人討厭,“它的生活史和生活方式,在我的頭腦裡,體現了過去和現在的強盜和女妖的全部伎倆和全部形象。”終於,他把海葵花送給了女學生,在缸裡又養上了石子,雖然他知道這實在有負於女學生的一番好意①。
在夏天,前來探望病人的家屬很多,療養地變得熱鬧起來。孫犁的妻子也帶著小兒女來了,見他病情明顯好轉,她很高興。
每天上午,孫犁跟著人們下海游泳,也會了幾招,但不敢往深處遊。一天,某少年倜儻的“九級工程師”和他同遊,漸漸把他引到深水,如果不是他發覺,退回得早,險些喝了水。在病人中間,這位工程師資歷最淺最年輕,每逢舞會,率先下場獨舞,招徠女伴,圍觀者愈眾,他愈洋洋自得。對此,孫犁不免有些感想:
這是病區,這是不健康的地方。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病。在這裡,會養的人,可以把病養好,不會養的人,也可能把病養壞。這只是大天地裡的一處小天地,卻反映著大天地脈搏的一些波動。②
療養院的管理和醫護人員都是山東人,樸實,熱情,照顧病人很周到。因孫犁初來時是重病號,家屬來看他,都是住招待所。後來看他好多了,療養院的人很高興。冬天,妻子又來看他,他們就搬來一張床,把病房變成“洞房”,還照顧妻子和他一同吃飯。於是,這位農村婦女,也算見了世面,不僅大開洋葷,還學會了一些烹飪技藝。她對孫犁說:“我算知道高湯是怎麼個做法了,就是清湯上面再放幾片菜葉。”
“插播”的故事
正在這時,在孫犁的感情生活裡又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不大,在他的療養過程中,算是一個插曲。
且說青島療養院的護理人員,都是來自當地農村的姑娘,她們一到大城市,特別是進了療養院這種地方,吃的、看的、接觸的,都是農村沒有的新東西。來療養的,一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病,照樣出出進進,走走跳跳。療養生活,說來好聽,其實也很單調、無聊。每天除去打針散步,就是和這些姑娘打交道,日子一久,也就有了感情。“在這種情況下,兩方面的感情都是容易付出的,也容易接受的。”①這年(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