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明白,而今是神仙鬥法,李公與鎮國公交惡,這可絕不只是兩個人反目成仇這樣簡單,李公背後是許多如今得勢的官員,從禮部尚書到吏部天官,再到其他各部,這地方的布政使司以及州縣的人就更多了,更不必提讀書人大多以李公為榜樣。
可鎮國公呢?卻也不可小覷,王公乃是他的岳父,謝公態度雖是未明,不過以謝公與鎮國公的關係,這也是明擺著的事,更不必說宗親和公侯們了,南京的許多失意官員對於鎮國公也是吹捧有加。
如此細細想來,眼下是誰都不可得罪。
可即便如此,總也有人心裡頭已有了自己的看法,李公畢竟是百官之首,再加上他的立場本就是讀書人的立場,因而對他抱有好感的要多一些。
這都察院情況就更不同了,上上下下的清流,對鎮國公是多少有些不滿意的,比如這一次與羅斯人打擂臺,實在太胡鬧,不像話啊,和人喊打喊殺的,官儀的不要了啊。
清流和尋常的百姓想法是不同的,軍民百姓,憋屈了就希望有人給自己做主,被人欺了就希望有人打回去。可是清流的思想就複雜得多了,那種尋常百姓的膚淺認知自然不可能被他們所接受,在他們看來,凡事都得往深裡想,國朝乃是禮儀之邦,堂堂國公,怎麼能和人去打架呢?荒唐啊。
右都御使鄧健最近日子不太好過,本來他在都察院裡性子就不好,不過作為都察院的二號人物,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大家見了他,總還得是陪著小心,這都察院裡有許多個小團體,鄧健呢,則作為超然的存在,誰也不搭理,不過大家卻都知道,他是葉春秋的人。
於是乎,鄧健每次來當值,遇到了同僚,總覺得他們有些怪異了,這些人總是含含煳煳的打個招唿,便像避瘟神一般的躲過去。
怕惹事啊,被人瞧見自己和右都御使大人熱絡,不曉得的,還以為自己是想和葉春秋套關係呢,在清流之中,和鎮國公走得太近,是要遭人鄙夷和孤立的。
鄧健呢,雖是性子耿直,可不代表他煳塗,對此,心裡瞭然,不過他素來我行我素慣了,倒也不以為意,不過那左都御史大人對他的態度卻明顯地發生了變化。
因為是清流,所以即便是都察院的主官和副官都很‘親民’,也不能有什麼官威,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張煌大人既是鄧健的頂頭上司,二人卻都在一個公房裡辦公,可謂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張煌是弘治年的探花,官聲極佳,又是李東陽的門生,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是可見一斑的。
作為言官之首,張煌還是頗有氣度的,從前鄧健持才傲物,他也不計較,可是現在,分明有了不同。
鄧健照例今日當值,到了公房,幾個僉都御史已是到了,那張煌也來得早,正在公房裡與僉都御史們喝茶,說著話。
低階的官員對於近來的風頭不敢冒頭,可像張煌這樣位列朝班上的高官就不同了。
他呷著茶,一面打趣道:“諸公近日可看了新詩社的週刊?費部堂的那篇文章實在是有趣,看這費部堂平日裡一絲不苟的,倒是料想不到竟是這樣的雅人,哈哈,有意思,很有意思。”
幾個下官聽了,也紛紛點頭稱是,其中一人道:“不錯,費公的文章真是清奇,據說現在坊間,這新詩社的週刊可謂是千金難求呢,大家都想一睹費公的大作,幸好下官前幾日就已經預定了,看了之後,真是受益匪淺。”
眾人又紛紛笑著應合,這談論文章,對於讀書人出身的官員來說,總算是一件愉快的事。以至於見了鄧健進來,大家也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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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君子不計野人之過
說起來,鄧健對這種狀況已經習以為常了,他來的時候,腋下倒也夾了一本週刊,別人現在都在爭相談論著新週刊,而鄧健卻將清早訂閱來的太白集如寶貝一般地夾在腋下,落座之後,才旁若無人地咳嗽了一聲。
接著便有書吏注意到了他,忙上前恭謹地道:“鄧大人今兒來得遲了一些,學生給大人斟茶。”
眾人這才注意到了鄧建!
對幾個僉都御史來說,鄧健也是上官,怎麼敢怠慢?即便大家關係不算熟絡,那禮儀上也該來見上官的,於是大家停下了攀談,紛紛來作揖。
鄧健這時將腋下的太白集勐地朝案牘上一擱,而後頜首點頭道:“不必多禮。”
做了上官,鄧健已經盡力地表現得講禮貌了,若是換做從前,鼻子早就朝天一甩,直接冷冷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