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的湖面,一卷卷細碎浪花翻濺,燠熱中飛落的點點微涼,心不由己,兀自急跳;他遞來酒杯,兌水的石榴酒飄出淡淡甜醺。
教諭裡說:“在水中你能望見你的臉,在酒中,心才沉浸在花園之中。”
她默默接過,直到仰頭喝光,才想起問:“那孩子人呢?”
“玩夠了自會來找,”他望住她,笑了笑,問,“偷別人耳朵裡的話聽,好玩嗎?”
“好玩極了!”她偏說,衝著他笑,“那位自有妙處的小姐,就是少爺你今晚選中的新娘嘍?那小姐講話可真有點不公平,她自己只求做那北地第一尊貴的夫人,怎麼還好意思苛責侍衛官大人少了一顆心?”
他不置可否,忖度一般注視著她,眼中流淌的異光似在緩緩沉澱;她心上捉摸不定的點點微涼,也在慢慢凝結。
“她是一等文書海努特大人的長女,”他謹慎地答,“蠻伶俐的姑娘,會說話,能聽懂我說話,曉得怎麼討人喜http://www。345wx。com歡,就是性子有點急,眼界有些淺,不過利落乾脆總比胡攪蠻纏的好,長得也不錯。”
“長得是不錯啊,臉盤大得能開桌筵席,眉毛眼睛反倒像是小家小戶倉促湊來的菜色,好在還剩著張嘴撐住半席,一笑起來半邊腦袋都是她的牙和嘴,的確蠻像條‘翩翩起舞’的魚。”
他聽得一愣——連她自己都不免愣了一愣。
“她提到你時說的可全都是好話,又沒得罪你,幹嘛刻薄人家?”
她答不上來,只好重重哼了一聲,擰道:“那也算是好話?”
“誇讚你美貌,羨慕你得寵,盼著聽見陛下和你的喜訊,那還不算好話?”
“譏諷我天真,說我是個碰不得的擺設,笑話我是要被供去至乘之地與神官抗衡的砝碼,還會有比這更刺人的話嗎?大人您的耳朵眼是不是都讓魚小姐嘴上的胭脂糊住了?”
“即使真是這樣,她哪句說錯你了?”
她咬唇不語,眼看他得了理似地對她笑。
“她原本也不是說給你聽的,”他微笑道,“七,用不著去計較偷聽得來的真話,真話少有動聽的。”
她瞥他一眼,“是,侍衛官大人,”她答應道,仍朝他笑,“都是我醉得糊塗了,盡說怪話,曼赫普瑞少爺,你用不著理會我,去陪著你中意的姑娘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乘一會涼,醒一醒酒。”
“好。”
他答,掉頭就走。
等下一陣風拂過,他又給風帶了回來,倚在荷露斯神的獅足旁。
“七,”他輕聲問,“……還是我得罪你了?”
點點微涼已凝作深潭,聽見他問,潭心起了迴旋,有無數無形的小人踩著波紋,旋轉,旋轉,水花飛綻,舞在漩渦上,舞在心上,心在輕顫,抖落一地幻覺般空靈的愉悅,已許久未見。
情願這般靜靜迴旋,懵懂到天明,卻不能不開口,這愉悅太過危險,不能不找些無關痛癢的閒話,盼將它消解。
“是我不好,曼赫普瑞少爺,糊里糊塗老是忘了該說的話,”她抬起臉對他說,卻不看他,“歡宴節那天我見著三哥了,他謝謝你。”
他“唔”了一聲,對於努烏的感激毫不在意,順口只問:“狩獵時節轉回都城,他是特意過來看你的吧?”
“他是盼著都能見到的,可除了我,最終回來的只有他一個。過完祭禮他就去考普託司城了,也不曉得別的哥哥們這會兒又都分散在哪裡?”
“塔內尼在下庫什,隨戰車隊過去的,常駐在瀑布邊上;你那個最小的哥哥,眼下還在東邊沙漠裡走塔內尼走過的老路,多半也巴望著立功榮升;納科特在步兵團,已先期發往西奈駐守邊防;至於心眼不大活泛的那一位,他早幾年前就去了法尤姆,沒準在那裡又娶了個金頭髮女人,也算是安居樂業了。”
她怔怔聽著他一個一個地說完,糊塗中無端欣喜,像在泥沼中淘金。
“你早都知道?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
“為什麼你不早些問我?”
“我從沒想過——我不知道少爺你會握著我想要的答案——你提都沒提過的,我怎麼猜得到?”
“你儘可以開口問的。”
她低下頭,捧起手邊酒杯嚥下口空氣,咽回了呼之欲出的那句疑問——那不該她問,那不該她問,全因受了他的鼓勵,才會在每一轉念直衝到她齒邊犯忌——將空杯擱回獅爪旁,她問:“為什麼少爺你會遇見舞?”
“在綠洲翻來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