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窮,彈棉花也是一種奢侈。床下面鋪了一層褥子,褥子下面是麥秸稈,多少起點保暖的作用,冬天太冷,只有一床褥子很難熬。
看著納著鞋底,一刻也不停勞作的李氏,冬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親。
前世她也是個農村出身的女娃,據說太爺爺曾經是京城裡有名酒樓的大廚,做的一手好菜,後來因為娶了富家小姐,被打成走資派,沒多久就死了,爺爺也因為太爺爺的原因下放到了農村,從此便在農村紮了根,沒回過城。
而她的父親則是個很有經濟頭腦的人,在冬寶很小的時候,就用太爺爺留下的秘方做起了豆腐,騎著一輛二八老式腳踏車,前頭坐著冬寶,後頭帶著豆腐,到各個村子裡叫賣。他們家的豆腐做的好,價錢公道,賣的極快。
冬寶一家就靠著做豆腐漸漸發了家,小學沒上完,一家人就攢夠了錢從農村搬到了城裡。她爸爸卻沒有就此滿足,繼續將豆腐生意發揚光大,從騎著腳踏車沿街叫賣豆腐,到開起了豆腐作坊,再到豆製品工廠。
漸漸的,冬寶家的豆製品成了幾個省都知名的品牌,生意也越做越大。她從記事開始就跟著爸爸做豆腐,賣豆腐,一直到她上大學離開了家,家裡的豆腐生意一直她都有參與,雖然生活好了,爸爸也沒像別的男人那樣,一有錢就變壞。
但前世的冬寶萬萬沒想到的是,傷她最深的人,卻是她最愛的家人。
她的弟弟並沒有像她一樣考上大學,高中畢業後就留家裡的豆製品公司上班了,等弟弟結了婚,她驀然發現,母親對她的態度就改變了,她知道母親一向偏心弟弟,可沒想到會偏心成這樣。她畢業那年,她想去家裡的公司幫忙,反正她也熟悉,可母親明明白白的跟她說,家裡的產業是弟弟的,叫她有個姐姐的樣子,不要想著跟弟弟爭家產,而且弟媳婦也會不高興。
她再回家,母親對她也不甚熱情,老催著她快回學校去,對弟媳婦照顧有加,弟媳婦懷孕了,走一步路都怕她驚到了肚子裡的寶寶。母親覺得,供她一個女孩子讀到大學,也算仁至義盡了,農村的女娃子大多都是小學沒上完就出去打工了,她小時候家裡窮,也沒逼著她退學啊!
冬寶的心涼的透透的,她又不是沒骨氣的人,她有手有腳,讀的學校也不差,到哪裡活不下去。然而親人對她的戒備和背叛,這種刻骨銘心的傷害造成的心靈創傷是難以癒合的,她自從找到了工作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了,她想那個家不歡迎她,她何必回去自討沒趣呢。
來到這裡的那一天晚上,她加了很久的班,到家後一身的疲憊,這時父親的電話來了,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醇厚親切,說了幾句話之後,父親遲疑的說道:“寶兒,今年過年還不回家啊?”
她笑道:“不回,火車票不好買。”
父親也笑了,“我給你買輛車吧,你不是有駕照麼,往後回家也方便。”
她眼角有些溼潤了,搖頭道:“算了,媽會不高興的。我工資夠我花的,您甭操心了。”
“你別想多了,這車算是爸爸給你的嫁妝,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合適的男孩子就定下來吧,領回家讓爸媽看看。”爸爸說道,“你都幾年沒回家了,你媽……很想你,她也挺後悔的。”
有那麼一瞬間,冬寶想扔了手裡的電話洩憤,想衝電話那頭的爸爸大吼,別騙我了!她眼裡只有她兒子她孫子,她哪管我的死活,她只會在意我有沒有花家裡她兒子的錢!
最終冬寶什麼都沒做,對電話說道:“爸,我掛電話了,連著加了幾天的班,累的很,我先睡了。”臨睡前她想著,一家人還在鄉下種田,剛開始做豆腐時,過的日子多開心啊。
這一睡,就睡到了這個陌生的時空。
她想在她原來的那個世界,她很有可能會佔據新聞的一條標題,“女白領連續加班猝死”之類的,隨後便不會有人再記得她了。
還好李氏只有她一個女兒,要是再有一個兒子……冬寶小腦袋往被子裡縮了縮,她真不敢肯定自己的命運了。
“咋還不睡啊?”李氏抬眼看到冬寶還沒睡,笑著問道,“可是睡不著?”
冬寶看著面容黃瘦,手指骨節突出的李氏,實在沒辦法同前世保養得宜的母親聯絡到一起,搖頭說道:“不困,有點睡不著,娘你陪著我睡吧。”
只有在自己的屋子裡,面對著女兒,李氏臉上的笑容才會多一些,看女兒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李氏連忙放下了手裡的鞋底子,麻利的脫了外面的夾襖,也鑽進了被窩裡,摟著冬寶躺下了。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