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出的話,雖是詢問卻等於是敲在板上的釘,跟隨出來的吳良輔已經聽令去辦了。
“這回十一弟送的玉菩薩與玉蘭佩,聽說做工精細,似是南工手法,不知出自哪家?”他們順著岸邊前行,到登畫舫的地方還有點路程。
“八大街的巧玉坊,他們請了位南工師傅,還有些本事。”博果爾沒做他想的回道。
順治憑著記憶中對太后那尊玉菩薩的記憶,對這個師傅做了番肯定:“哦,那尊玉菩薩神態慈祥,能使觀者心靜神寧,這位師傅想是位心思通竅之人。”
博果爾愣了會神,畢竟還是年少親政的帝皇,這觀摩揣測人心的本事練的是爐火純青,僅憑一尊玉菩薩能對雕玉者本性掌控個一二。而自己還是經過了一番探查,才知道那個書生的詳細情況。
他們所處的這塊僻靜之地,不如大街燈火通明,需藉著花燈與河中畫舫照來的燭光看路,雖清冷了點,但也圖了一份安靜,只是當轉了彎再行了幾步,博果爾看到前方柳樹旁明旺的火光時,不由挑起了眉頭。
這處正背靠死角,能照明的光線更偏昏暗,驀然看到一片火光,身後的兩名侍衛已經跨前一步身體緊繃開始警惕,博果爾細看了下,那燒的明旺的火光映著一張文氣的臉,看其穿衣便知是個讀書人,這人手中拿著一堆白紙,正不斷往火中送,燒完的灰燼已經整合了小小一團。
那青年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密集的視線,他猛地抬頭,臉上帶上一絲不耐煩,眉頭高高聳起,揚聲道:“大道通天隨意行,我自燒我的,你們自走你們的,莫要一時好奇誤了賞月的時辰。”
兩名侍衛聽他言語放肆無理,便要上前拿他,卻被順治攔住。順治徑自往前走去,笑道:“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除了嘴皮子上的功夫,你們跟他計較什麼。”
博果爾聽了這話,想著對方若真是個讀書人,定不會跟順治罷休。
果然,那青年人忽的站起身,往他們跟前衝來,卻被博果爾緊了幾步走在順治前面,攔了下來。那青年人倒不是熱血衝頭的莽撞人,看出出言嘲諷之人應該是這裡面身份最高的,竟冷靜下來,侃侃而談:“這位公子,自來文治國、武安邦,我們讀書人也是靠自己掙得一口飯飽,秦雖以武得天下,卻馬革裹屍不得長治;而漢武獨尊儒家,形成天下大論,方成就文治盛世。如今天下安邦在即,皇上聖明,必會以文治為重。”
——這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博果爾望著對方眼中燃起的熊熊鬥志,倒是聽出這人還真有點才學在胸。
順治顯然也被對方一番話說的有些動容,他微眯起眼,回道:“那你不去好好讀書靠功名實現己志,在這燒紙洩憤有何用?”
那青年人臉上顯出了悲憤痛恨的神情,冷哼了聲,嗤笑道:“就是讀萬卷書,又哪比得上別人權勢傾天一掌遮目厲害?”
“閉嘴,天子腳下,說這樣的話是想早點去投胎不成。”博果爾眉頭一皺,厲聲喝道,這人有些脾性,不過就是膽兒未免也太肥了點。
“小公子,你們錦衣華服生來高貴,自然不知一介無權無勢的讀書人,要一朝躍龍門有多艱難。胸有大志卻被攔與門外,如果我死,可以將這般歹人推下朝野而不誤了其他讀書人,那我的志向寄予他們身上完成,又有何不可?”青年人的眼神如已要赴死戰場的烈士,豪氣而壯烈。
博果爾抿直了唇角,不再出言說什麼。
“你叫什麼?”身後順治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沉,博果爾不回頭都可想象出對方的眼神已經變得晦暗深沉,難得天氣晴朗了幾天,看情況又有一場暴風雨要來襲了。
青年人作揖行禮道:“小生阮君成,蘇州人士。”
順治微微一頷首,繼而邀言:“我對你說的那一手遮天的人物有點興趣,不如到畫舫上再細談,”他看了眼那沒有添補已經漸漸熄滅的火花,淡淡補了句:“這焚物洩憤的舉動還是換個方式為好,天干燥熱,不要一時衝動造成燭火之災。”
阮君成頓時面上一片燥熱,博果爾一時沒忍住噗笑出聲。
租來的畫舫內室通暢,共有上下兩層,舫內燭光通亮,淡色紗簾隨著船行輕輕撩動,吳公公在佈置好小菜茶水便退了出去,只留了順治三人在內講話。
順治在茗了一口茶後,示意阮君成繼續往下講。
阮君成已知自己怕是遇上了一方人物,更是掏肝挖肺地將知道的事情詳細道出:“前年我與學宮其他秀才同參加鄉試,去年舉人名額緊張,大家都是抱著奮死一搏的心進入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