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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雨小些了,外邊很冷,散出來的人都打寒噤。朱桂英和張阿新,還有一個叫做陳月娥的,三個人臂挽著臂,擠得很緊,一路走。陳月娥在張阿新耳朵邊悄悄地說:“看來明天一定罷下來的!瑪金還在那裡等我們的迴音。”

“我們馬上就去!可是冷得很。衣服幹了又溼!”

張阿新也悄悄地回答。朱桂英在張阿新的左邊也聽得她們“要去”那話兒,她立刻想起了屠維嶽用管車的位置來引誘她那件事。她正想說,猛看見路旁閃出一個黑大衫的漢子跟在她們後邊走。她立刻推推張阿新的臂膊,又用嘴巴朝後努了一努。這時,陳月娥也看見了,也用肘彎碰著張阿新的腰,故意大聲說:“啊喲!乖乖!冷得很!阿新姐,我們要分路了,明天會!”

三個人的連環臂拆散了,走了三條路。

陳月娥走了丈把遠,故意轉個彎,留心細看,那黑大衫的漢子緊跟在張阿新的背後。陳月娥心裡一跳,她知道張阿新是粗心的。她立刻站住了,大聲喊道:“阿新姐!你的絹頭忘記在我手裡了!”

張阿新站住了,迴轉頭來,也看見那黑大衫的漢子了,應了一聲“明天還我”,就一直回家去了。黑大衫的漢子又從路旁閃出來,緊跟在後面。

陳月娥看明白了自己背後確沒有人釘梢,就趕快跑。她離開了那工人區域的草棚地帶,跑進了一個齷齪的裡。在末衖一家後門上輕輕打了三下,她一閃身就鑽了進去。

樓上的“前樓”擺著三隻破床,卻只有一張方桌子。兩個剪髮的年青女子都坐在桌子邊低著頭,在那昏暗的電燈光下寫什麼東西。陳月娥的腳步很輕,然而寫字的兩位都已經聽得了。兩個中間那個眼睛很有神采的女子先抬起頭來,和陳月娥行了個注目式的招呼,就又低下頭去,再寫她的東西。

她一面寫,一面卻說道:“蔡真,你趕快結束!月大姐來了,時候也不早,我們趕快開會!”

“那就開過了會再寫也不遲。”

叫做蔡真的女子懶洋洋地伸一個懶腰,就擱下了筆。她站起來,又伸一個懶腰。她比陳月娥高些,穿著短到腰際的白洋布衫和黑洋布大腳管褲子,像一個絲廠女工。不過她那文縐縐的臉兒和舉動表明了她終究還是知識分子。她的眼睛好像睡眠不足,她的臉色白中帶青。

那一個也停筆了,尖利而精神飽滿的眼睛先向陳月娥瞥了一下,就很快地問道:“月大姐,你們廠裡怎樣了?要是明天發動起來,閘北的絲廠總罷工就有希望。”

於是陳月娥很艱難地用她那簡單的句子說明了白天廠裡車間的情形以及剛才經過的姚金鳳家的會議;她勉強夾用了幾個新學會的“術語”,反覆說,“鬥爭情緒很高”,只要有“領導”,明天“發動”不成問題。她的態度很興奮,在報告中間時時停一下喘氣,她的額角上佈滿了汗珠。

“和虹口方面差不多!明天你們一準先罷下來再去衝廠,造成閘北的絲廠總罷工!”

蔡真檢取了陳月娥報告中沒有解決的問題,就很爽快地給了個結論。

但是瑪金,那個眼神很好的女子,卻不說話,不轉睛地尖利地看著那陳月娥,似乎要看出她那些‘報告“有沒有誇大。她又覺到那”報告“中包含些複雜的問題,然而她的思想素來不很敏捷,一時間她還只感到而已,並不能立刻分析得很正確。

窗外又瀟瀟地下雨了,閃電又作。窗裡是沉默的緊張。

“瑪金,趕快決定!我們還有別的事呢!”

蔡真不耐煩地催促著,用筆桿敲著桌子;在她看來,問題是非常簡單的:“工人鬥爭情緒高漲”,因為目前正是全中國普遍的“革命高潮”來到了呀!因為自從三月份以來,公共租界電車罷工,公共汽車罷工,法租界水電罷工,全上海各工廠不斷的“自發的鬥爭”,而且每一個“經濟鬥爭”一開始後就立刻轉變為“政治鬥爭”,而現在就已經“發展到革命高潮”:——這些,她從克佐甫那裡屢次聽來,現在已經成為她思想的公式了。

而且這種“公式”聽去是非常明快,非常“合理”,就和其他的“術語”同樣地被陳月娥死死記住,又轉而灌給了張阿新,何秀妹了;她們那簡單的頭腦和忿激的情緒,恰好也是此項“公式”最適宜的培養料。

瑪金卻稍稍有點不同;她覺得那“公式”中還有些不對的地方,可是在學識經驗兩方面都不很充足的她,感是感到了,說卻說不明白。並且她也不敢亂說。她常想從實際問題多研究,所以對於目前那陳月娥的報告就沉吟又沉吟了。她聽得蔡真催促著,就只好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