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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不動,喉間是火辣辣地,好像塞進了一大把的辣椒。

此時指揮交通的燈光換了綠色,吳老太爺的車子便又向前進。衝開了各色各樣車輛的海,衝開了紅紅綠綠的耀著肉光的男人女人的海,向前進!機械的騷音,汽車的臭屁,和女人身上的香氣,霓虹電管的赤光——一切夢魘似的都市的精怪,毫無憐憫地壓到吳老太爺朽弱的心靈上,直到他只有目眩,只有耳鳴,只有頭暈!直到他的刺激過度的神經像要爆裂似的發痛,直到他的狂跳不歇的心臟不能再跳動!

呼盧呼盧的聲音從吳老太爺的喉間發出來,但是都市的騷音太大了,二小姐,四小姐和阿萱都沒有聽到。老太爺的臉色也變了,但是在不斷的紅綠燈光的對映中,誰也不能辨別誰的臉色有什麼異樣。

汽車是旋風般向前進。已經穿過了西藏路,在平坦的靜安寺路上開足了速率。路旁隱在綠蔭中射出一點燈光的小洋房連排似的撲過來,一眨眼就過去了。五月夜的涼風吹在車窗上,獵獵地響。四小姐蕙芳像是擺脫了什麼重壓似的鬆一口氣,對阿萱說:“七弟,這可長住在上海了。究竟上海有什麼好玩,我只覺得亂烘烘地叫人頭痛。”

“住慣了就好了。近來是鄉下土匪太多,大家都搬到上海來。四妹,你看這一路的新房子,都是這兩年內新蓋起來的。

隨你蓋多少新房子,總有那麼多的人來住。“

二小姐接著說,開啟她的紅色皮包,取出一個粉撲,對著皮包上裝就的小鏡子便開始化起妝來。

“其實鄉下也還太平。謠言還沒有上海那麼多。七弟,是麼?”

“太平?不見得罷!兩星期前開來了一連兵,剛到關帝廟裡駐紮好了,就向商會里要五十個年青的女人——補洗衣服;商會說沒有,那些八太爺就自己出來動手拉。我們隔壁開水果店的陳家嫂不是被他們拉了去麼?我們家的陸媽也是好幾天不敢出大門……”

“真作孽!我們在上海一點不知道。我們只聽說共產黨要擄女人去共。”

“我在鎮上就不曾見過半個共軍。就是那一連兵,叫人頭痛!”

“嚇,七弟,你真糊塗!等到你也看見,那還了得!竹齋說,現在的共產黨真厲害,九流三教裡,到處全有。防不勝防。直到像雷一樣打到你眼前,你才覺到。”

這麼說著,二小姐就輕輕籲一聲。四小姐也覺毛骨悚然。只有不很懂事的阿萱依然張大了嘴胡胡地笑。他聽得二小姐把共產黨說成了神出鬼沒似的,便覺得非常有趣:“會像雷一樣的打到你眼前來麼?莫不是有了妖術罷!”他在肚子裡自問自答。這位七少爺今年雖已十九歲,雖然長的極漂亮,卻因為一向就做吳老太爺的“金童”,很有幾分傻。

此時車上的喇叭突然嗚嗚地叫了兩聲,車子向左轉,駛入一條靜蕩蕩的濃蔭夾道的橫馬路,燈光從樹葉的密層中灑下來,斑斑駁駁地落在二小姐她們身上。車子也走得慢了。二小姐趕快把化妝皮包收拾好,轉臉看著老太爺輕聲說:“爸爸,快到了。”

“爸爸睡著了!”

“七弟,你喊得那麼響!二姐,爸爸閉了眼睛養神的時候,誰也不敢驚動他!”

但是汽車上的喇叭又是嗚嗚地連叫三聲,最後一聲拖了個長尾巴。這是暗號。前面一所大洋房的兩扇烏油大鐵門霍地盪開,汽車就輕輕地駛進門去。阿萱猛的從坐位上站起來,看見蓀甫和竹齋的汽車也銜接著進來,又看見鐵門兩旁站著四五個當差,其中有武裝的巡捕。接著,砰——的一聲,鐵門就關上了。此時汽車在花園裡的柏油路上走,發出細微的絲絲的聲音。黑森森的樹木夾在柏油路兩旁,三三兩兩的電燈在樹蔭間閃爍。驀地車又轉彎,眼前一片雪亮,耀的人眼花,五開間三層樓的一座大洋房在前面了,從屋子裡散射出來的無線電音樂在空中迴翔,咕——的一聲,汽車停下。

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汽車旁邊叫:“太太!老太爺和老爺他們都來了!”

從暈眩的突擊中方始清醒過來的吳老太爺吃驚似的睜開了眼睛。但是緊抓住了這位老太爺的覺醒意識的第一剎那卻不是別的,而是剛才停車在“拋球場”時七少爺阿萱貪婪地看著那位半裸體似的妖豔少婦的那種邪魔的眼光,以及四小姐蕙芳說的那一句“鄉下女人裝束也時髦得很呢,但是父親不許我——”的聲浪。

剛一到上海這“魔窟”,吳老太爺的“金童玉女”就變了!

無線電音樂停止了,一陣女人的笑聲從那五開間洋房裡送出來,接著是高跟皮鞋錯落地閣閣地響,兩三個人形跳著過來,內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