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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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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參謀看見吳蓀甫有事,就先告辭走了。李玉亭也跑到園子裡找杜新籜他們那一夥去閒談。大客廳裡只剩下吳為成和馬景山面面相覷,看不准他們此來的任務是成功或失敗。牌聲從隔壁大餐間傳來。

“有什麼要緊事呢?又是屠維嶽什麼不對罷?”

吳蓀甫送客回來,就沉著臉說;做一個手勢,叫那兩個坐下。

然而此番吳為成他們並沒多說屠維嶽的壞話。他們來貢獻一個解決工潮的方法;實在就是錢葆生的幕後策動,叫他們兩個出面來接洽。

“三叔!錢葆生在工會里很有力量。工人的情形他非常熟;屠維嶽找了兩天,還沒知道工人中間哪幾個是共產黨,錢葆生卻早已弄得明明白白。他的辦法是一面捉了那些共產黨,一面開除大批專會吵鬧的工人;以後廠方用人,都由工會介紹,工會擔保;廠方有什麼減工錢,扣禮拜天升工那些事,也先同工會說好了,讓工會和工人接洽;錢葆生說,就是工錢打一個五折六折,他也可以擔保沒有風潮,——三叔,要是那麼辦,三叔平時也省些心事,而且不會歷歷落落只管鬧工潮。那不是強得多麼?他這些辦法,早就想對三叔說了,不過三叔好像不很相信他,這才擱到今天告訴了我和景山。他這人,說得出就做得到!”

“明天開工這句話,恐怕屠維嶽就辦不到呢!工人們恨死了他!今天下午他到草棚裡捉人,就把事情愈弄愈僵!那簡直是打草驚蛇!現在工人們都說,老闆虧本,工錢要打八折,可以商量;姓屠的不走,她們死不上工!現在全廠的工人就只反對他一個人,恨死了他!全班管車稽查也恨死了他!”

馬景山又補充了吳為成的那番話,兩道賊忒忒的眼光忙亂地從吳蓀甫臉上瞥到吳為成臉上,又從吳為成臉上瞥到吳蓀甫臉上。吳為成滿臉憂慮似的恭恭敬敬坐在那裡點著頭,卻用半隻耳朵聽隔壁的牌響和林佩珊的晶琅琅的豔笑。

吳蓀甫淡淡地笑了一笑,做出“姑妄聽之”的神氣來,可是一種猶豫不決的色調卻分明在他眼睛中愈來愈濃了。俄而他伸起手來摸著下巴,挺一挺眉毛,似乎想開口了,但那摸著下巴的手忽又往上一抄,兜臉兒抹了一把,就落下來放在椅子臂上,還是沒有話。早就在他心頭牽著的五六條線之外,現在又新添了一條,他覺得再沒有精力去保持整個心的均勢了。暴躁的火就從心頭炎炎地向上冒。而在這時候,吳為成又說了幾句火上添油的話:“三叔!不是我喜歡說別人的壞話,實在是耐不住,不能不告訴三叔知道。屠維嶽的法寶就是說大話,像煞有介事,滿嘴的有辦法,有把握!他的本領就是花錢去收買!他把三叔的錢不心疼的亂花!他對管車稽查們說:到草棚裡去拉人!拉了一個來就賞一塊錢——這樣的辦法成話麼?”

吳蓀甫的臉色突然變了,對於屠維嶽的信任心整個兒動搖了,他捶著椅臂大聲叫道:“有那樣的事麼?你這話不撒謊?”

“不敢撒謊!景山也知道。”

“呀!怎麼莫幹丞不來報告我?這老狗頭半個字也沒提過呀!”

“光景莫先生也不知道。屠維嶽很專制,許多事情都瞞過了人家。”

馬景山慌忙介面說,偷偷地向吳為成擠了一個眼風。可是盛怒中的吳蓀甫卻完全沒有覺到。他霍地站了起來,就對客廳外邊厲聲喊道:“高升!你去打電話請莫先生來——哎,不!你打到廠裡,請屠先生聽電話!”

“可是三叔且慢點兒發作!現在不過有那麼一句話,沒有真憑實據,屠維嶽會賴!”

吳為成趕快攔阻,也對馬景山使了個眼色。馬景山卻慌了,睜大著眼睛,急切間說不出話。

吳蓀甫側著頭想了一想,鼻子裡一聲哼,就回到座位裡;然後又對那站在客廳門外候命令的高升揮手,暴躁地說道:“去罷!不用打了!”

“最好三叔明天叫錢葆生來問問他。要是明天屠維嶽開不了工,姑且試試錢葆生的手段也好。”

吳為成恐怕事情弄穿,就趕快設法下臺,一面又對馬景山遞一個暗號。

大客廳裡暫時沉默。外邊園子裡是風吹樹葉蘇蘇作響,夾著李玉亭他們的鬨笑。隔壁大餐間內是一陣洗牌的聲音,女人的尖俏的嗓子雜亂地談論著剛過去的一副牌太便宜了莊家。

吳蓀甫聽著這一切的聲響,都覺得討厭;可是這一切的聲響卻偏偏有力地打在他心上。他心裡亂扎扎地作不起主意來。一會兒,他覺得屠維嶽這人本來就不容易駕馭:倔強,陰沉,膽子忒大;一會兒卻又覺得吳為成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