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詠坐在皇史宬寬敞明亮的無樑殿中,心不在焉地翻閱著太宗皇帝的起居錄,和竇昭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像一幅幅畫似的一張張在他的腦海裡翻過。
有她揶揄自己“小心考個同進士回來”時的調侃;有她失望地對自己說著“我不希望你像竇明一樣”時的惋惜;還有她痛斥自己“老死不相往來”時的憤怒……可每當他想起來的時候,卻是溫暖的,愉悅的,是生機盎然充滿了無限樂趣的。不像在曾祖父的書房,所有的情緒都有個能被左右的算計,所有的算計都有個能預料的結果,生活彷彿被固定成形,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這一刻,紀詠前所未有地想見到竇昭。
他想知道竇昭是會雷霆震怒,還是會眨著寒星般的眸子冷冰冰地打量著竇世英……
紀詠合上了起居錄,對守在一旁的內侍笑道:“我突然覺得頭昏得厲害,公公能不能給我找個地方讓我躺一躺,然後再倒杯飴糖水來……”
皇宮的內侍,豈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編修能指使的!
那內侍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道:“既然編修大人身體不適,那就下回再來借閱這太宗皇帝的起居錄吧?”
紀詠在借閱錄上簽了名字,出了皇史宬,直奔靜安寺衚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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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拿著給祖母做的一個刻絲抹額,半晌都沒有動上一針。
端著秋梨、甜瓜走進來的素心見了。不由在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
竇昭和宋墨說話的時候,她就站在廡廊下的落地柱旁。
小姐不想嫁人,可世子爺待小姐真心誠意,小姐心裡想必也明白。小姐一定是怕嫁過去之後世子爺像當年老爺待去世的趙太太一樣,中途變了卦,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舉棋不定吧?
世子爺雖然比小姐年紀要小,行事卻素來穩當,幾次到真定拜訪小姐,都變著法子去的,沒讓任何人察覺。小姐要是嫁了過去,別的不敢說,有了英國公府這樣的夫家撐腰。名下的嫁妝肯定是能拿回來的。以後就算是和世子爺過不到一塊兒去,找個安靜的田莊住下來,也總比現像現在這樣付完了這個還要應付那個的日子強——那時候,世子爺就是小姐的夫婿了,小姐只用應付好世子爺就行了。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笑著收了竇昭的針線,道:“您已經做了好幾天針線了,仔細眼睛,不如歇會,吃點水果再做也不遲,現在離過年還早著呢!”
竇昭“哦”了一聲。回過神來,不免有些赧然。
說的是要給祖母做條抹額過年,這幾天卻不過只縫了幾針。多數的時候都用來發呆了。
可她望著眼前的水果,又開始走神。
那天晚上,宋墨那句“至少,陳曲水、段公義他們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你身邊”,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上一世。那些被人當作禮物送給他的女子尚且能想跟著他就跟著他,想另嫁就另嫁。以自己和他的交情,何愁不能隨心所欲地過日子!
嫁給宋墨,至少不用像嫁給別人那樣需要在丈夫面前低眉順眼。
只要想一想,就能讓她心動!
可若是自己真的嫁給了宋墨,宋宜春對宋墨莫明其妙的謀害,英國公府的秘辛,四年之後的宮變,都如一道道天塹,橫在她的面前。
她能邁得過去嗎?
她有這個能力幫宋墨邁過去嗎?
就算是她最終能度過難關,又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若不嫁給宋墨,和紀家婚事不成,竇家失諾,必定得付出很大的代價來賠償紀家。東竇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肯定會對她打壓遏制甚至是算計。
她雖然不怕,可想到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要過這種日子,不免會讓人覺得厭倦。
現在,宋墨給了她一個擺脫這一切的機會,她要不要走這一步呢?
竇昭左右為難。
想到上一世,她前有狼後有虎,閉著眼睛嫁給了魏廷瑜,當時卻沒有這麼多的猶豫不決。
這一世,有了選擇,反而不知道如何決斷才好。
是不是選擇越多,人越容易迷茫呢?
或者是,她的能力還做不到審時度勢,高屋建瓴?
竇昭問素心:“陳先生沒有來找我嗎?”
“沒有!”素心給竇昭端了杯香氣繚繞的雲霧茶。
她希望竇昭能和陳大叔商量商量,也免得小姐一個人在這裡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但不知道為什麼,陳先生卻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