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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頭,頓時血淋淋地劃出不知多少道傷口,疼得他幾乎忍不住要跪倒在地上。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顏瑕的耳畔炸雷般重複轟鳴著這樣的話語,冷冷地帶著嘲笑。他倒抽了幾口氣,穩住了自己幾乎凝滯了的呼吸——彷彿那聲質問長出了有力的手指,勢如破竹一般狠狠扼住了自己的喉頭。

顏瑕從未感到如此的恐懼,哪怕是面對著千軍萬馬,也沒有此刻面對平靜的顏錯這般恐懼。

這種從過往的無限歡欣與幸福中幻化出的恐懼,他們曾經擁有過多少歡樂和溫暖,現在就要各自承受等同的恐懼——只要自己的一句話,這種恐懼就會猛烈地炸開自己的胸膛,化作滾熱的岩漿似的仇恨,瞬間將兩個人吞噬殆盡。

可是錯兒,我騙了你那麼久,總該對你說一句實話的。

顏瑕想要維持住自己慣常的笑容,但抽動嘴角這樣的努力終究失敗了,他拾起一個破裂的微笑,用盡全身僅剩的一點兒氣力,搖搖晃晃地抬起頭,凝望著顏錯幽暗而閃動著燈火的眼眸,顫抖而溫和地回答道:“錯兒你問的這算什麼問題,自然是國重於家。”

“是嗎?連父親也這樣認為啊。”顏錯點了點頭,“我聽父親的。”

顏瑕一動不動沉默著,直到那柄短短的利刃又輕又快地架到了自己的頸邊,如同臘月屋簷下結的冰稜——顏錯曾經鬧著要自己替他取一個來玩,自己便攀折了一段能凍僵手指的冰稜,大笑著貼在他的臉上——如今似乎倒轉過來了。

“你殺了我父母。”顏錯冷冷地說道——他繼承了秦簡銳利的眸子,又被自己領著在狼煙亂箭的邊關成長磨礪,因此即使面對比起自己強大得多的敵人,也一樣沉著。

真不愧是我帶大的錯兒。

“是。”顏瑕不願意多辯解什麼,也沒有氣力多辯解什麼——渾身的骨頭都疼得“格格”作響,而血肉似乎已經從上面被生生剝離了下來。

“你還騙我,故意把我養在你的身邊。”

“是。”

“你當時為什麼不殺掉我?為什麼?!”顏錯悲憤地再次舉起了劍柄,徑直衝著顏瑕的胸膛而去。

他寧願這一切都是一場荒唐的大夢,只要這樣一劍下去,自己就會再次甦醒過來,自己還是顏瑕的兒子,依然有著屬於七歲孩童的無憂無慮,哪怕整天要為了多練一會兒劍少抄一篇詩文同顏瑕笑鬧著周旋……

是夢就好了,快醒過來吧。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腕子。

顏瑕在最後一刻架住了朝自己刺過來的劍尖,怒聲吼道:“錯兒,在這裡殺了我,你逃得出盈許城嗎?何況你現在根本殺不了我!我難道沒有教過你,凡事不要逞匹夫之勇?根本沒有把握的事情,怎麼可以去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要報國之大仇,就滾去戰場上!”

顏錯愣愣地盯著自己那隻被輕易擰住的手腕,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哭什麼哭!”顏瑕不知從哪裡湧出的力氣,一個巴掌猛地揍上去,“報不了仇就在仇人面前哭,你還是不是秦簡將軍的兒子!”

這是顏錯在一日之內挨的第二個巴掌了,這一次比兄長秦鉞的還要狠重,他的後腦撞在了牆上,一道紅脂似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下來,劃過下頜,落在了衣襟上。

顏瑕的內心立時就疼得縮成了皺巴巴的一團,但他只是冷漠地收回了手,穩穩地垂落在自己的身側。

顏錯良久地低頭,半晌終於扶著牆站穩了。

顏瑕喘著氣轉身側到一邊,閉著眼狠心道:“你還不走?恆國的將軍現下放你一馬,答應在戰場上等你,你還要奢求什麼?!”

身旁的腳步聲近了又遠了。

顏瑕始終閉著眼睛——他不用看,也知道顏錯會以什麼樣的神情經過自己的身邊。

那個花費了自己所有的精力,撫養了七年,疼愛的七年的孩子,此刻嘴角流著血,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住,踉踉蹌蹌地離開了自己。

他這一天到底經歷了什麼?是不是沒有吃上一口飯?是不是還被其他人打了以至於臉上的紅腫一直沒有消退下去?他什麼財物也沒有,要憑藉著自己的雙腳走去哪裡?

顏瑕啊顏瑕,他已經不是你的兒子了,你還想這些做什麼?

顏瑕伸手遮住自己的臉,又鹹又苦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他倚牆癱坐著,不遠處的巷口透進了外面街道明亮溫暖的燈火,熱鬧的人群來來往往,洋溢著盈許這個恆國都城獨有的繁華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