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錚揉了揉額頭,對剛剛退到一旁、此時錯愕不已的章欣道:“你先下去,胤國的事就按適才安排的去辦。還有,拿著這片竹簡去找奉常,卜筮之事讓他佈置下去。”
“諾。”章欣瞥了一眼仍然跪著的白塗,又不由得想起早朝時的情景,連忙應諾退下了。
姚錚瞪著頭也不敢抬的白塗,又氣又恨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顏瑕也不安生一點!罷了……這幾日胤國那邊來使,按恆律不得處治罪臣,你暫且收著他——他到底是恆國的將軍,此時也未定罪,寡人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小臣明白,小臣明白。”
“退下罷。”
姚錚低頭移來一卷新的竹簡,聽見白塗小步退下的聲音。他握筆的右手停在半空中,目光木然地凝視著筆尖垂露一般的墨汁,卻不知要往那新簡上寫什麼,可自己又唯有雙手都握住東西,才能將煩亂的心緒稍微定住一點兒。
此時謝揚正被自己強令回府養傷,姚錚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看他,正在猶豫之時,傳來了宮侍的通報:“國君,世子從采邑歸來了。此刻已在宮外等候。”
光兒?
姚錚一時有些吃驚:“讓他進來。”
“國君!”
一身重孝的姚光跨進殿內,快步地走到姚錚的面前。
姚錚拉過他的手,示意他靠著自己坐下,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要三個月的喪期嗎?加上回來的腳程,寡人以為你少說也要臘月才能歸來。”
姚光咧著嘴笑了笑,說道:“母親、阿姊還有弟弟們都催我回宮,說那裡有他們照應著就好,如今我畢竟是世子了,還是以國事為重。故此沒住上幾日就往盈許趕了,而且我適才聽宮人們說國君遭遇了刺客?”
說到這裡,他稍稍變了臉色,焦急道:“國君如何?”
姚錚疼愛地拍拍他的腦袋,笑道:“還輪不上你焦躁呢,區區一個小國的刺客而已。喪期還沒過,你就在東宮裡歇著,不要太悲切了。”
姚光聽到“喪期”二字,也微微有些黯然,畢竟是十四歲的孩子,又多年沒見過父親了,難免思來傷心——他想到自己日夜兼程地趕路,卻還是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不禁鼻子一酸,眼睛也泛紅了。
姚錚便伸手替他揩淨了淚珠,安慰道:“此事難免的,只是寡人當年就該記著時常讓你回採邑見過父母姊弟,這是寡人疏忽了。”
姚光搖搖頭道:“是我自己不願意回去的,與國君沒有關係,何況我在盈許還有國君不是麼?對了,我在城郊的時候還遇上過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他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隻身一人在郊外亂走,我問他要去哪裡,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我見他狼狽,就把組玉扯了一截送給他了。”
“你把世子的組玉送給一個陌生人?”姚錚驚訝地問道,“你身上沒帶金了麼?”
姚光原本只是憑著一腔少年意氣,也沒有多想什麼就將東西送給了對方,此刻姚錚提到了“世子”的身份他才幡然醒悟過來,又害怕姚錚因此責罰自己,只有低著頭囁嚅道:“我……我看他又累又餓,似乎也有些病了,而且和我一樣都沒了父親,就……國君,我不是有意要將那麼重要的東西……”
“既然送出去了也就罷了。”姚錚捏一捏他的臉頰,笑道,“也不是什麼無價之寶,讓少府再給你做一組新的玉飾。對了,雖然寡人沒受傷,不過謝將軍可被對方捅了一刀,這幾日恐怕沒法教你兵法了,顏國尉也病了——你是世子,又是這二位重臣的學生,去看看他們才好。”
“諾。”姚光大聲應下了,又偏著腦袋瞅了瞅姚錚,問道,“我明日便去看望謝將軍。不過國君,謝將軍是為了國君受的傷麼?”
姚錚板著臉道:“怎麼說?分明是他劍法不如寡人好,又大意驕傲得很,才會敗於刺客手下,如何會和寡人有關係?!”
姚光縮著腦袋,不服氣地分辯道:“國君怎麼能在學生面前說先生的不是?光兒以為九州四海之內還找不出幾個比謝先生厲害的人,至於比謝先生厲害又在國君之下的刺客,根本就沒……哎呦,國君我不敢了!”
姚光見姚錚伸手來提自己的衣領,連忙滾下筵席,笑著鑽到一邊去了。
“啟稟國君,中尉胥元來報。”
“進來。”
姚光見姚錚此刻恢復了肅然之色,料是大事,連忙乖乖地回到筵席上跽坐穩當。
“稟國君,刺客之事小臣已按國君吩咐查訪。”胥元躬身獻上一卷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