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罌七歲的時候,睢侯伐人方戰死。商人兄終弟及,睢侯的兄弟繼承了君位。妸成為了寡婦,而作為先君的遺孀,地位也大不如從前。不過很巧,莘國這邊君位交替,罌的舅舅成為莘伯。她思量再三,乾脆帶著罌回了莘國。殷至莘國路途遙遠,妸的身體本來不好,一路上,到底沒能堅持住。她的到莘國的時候,拉車的二馬已經瘦骨嶙峋,莘伯親自出城迎接,對著車上用竹蓆捲起的屍體嚎啕大哭。葬禮辦得很隆重,莘伯為親妹妹殺了了四隻狗,十頭牛以及二十個羌人,陪葬的還有無數金貝。但是,罌的存在卻教她的莘伯舅舅為難。首先,她終究是睢國的人,父母不在了還有宗親,莘國實在不便收留;其次,她痴痴傻傻,在人們眼中是中了惡。睢國自罌的父親之後,君位數易,誰也無暇理會。這位舅舅思量再三,終究還是將罌收留下來。最後,為求得鬼神降佑,又把她送到了這廟宮裡。這些事情,都是貞人陶告訴罌的。她聽著的時候,淡定得很,彷彿貞人陶說的是別人。這個身體的過往記憶,於她而言猶如水過鴨背。現在和過去,一樣的名字,一樣的面容,這大概是她和這軀殼主人唯一的聯絡。親身存在於這個時代就已經足夠匪夷所思,她已經學會見怪不怪了。後面的事,她就知道得很清楚了。罌在這裡住下不到兩年,突然病倒,巫醫皆無可奈何。就在人們打算把她入殮的時候,她竟忽然醒了過來,這詐屍奇聞曾經在莘國轟動一時。說實話,罌一直覺得貞人陶生得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或許知道什麼。可她無論怎麼明裡暗裡地求證,貞人陶卻總是笑,只露出一口快要掉光的牙齒。※※※※※※※※※※※※※※※※※※※※※※※※※※※※※※※※※※※※※※※※※&ldo;冊罌。&rdo;正出神,身後傳來羌丁的聲音。罌回頭,羌丁在牆後探著頭。&ldo;怎麼了?&rdo;冊罌走過去。羌丁看著她,用袖子擦了擦淌出來的鼻涕,支支吾吾道:&ldo;嗯……無事。&rdo;罌看看他身上單薄的衣服,皺眉道:&ldo;怎不著裘衣?&rdo;羌丁嘟噥道:&ldo;昨日溼了水,拿去晾了。&rdo;罌不再說什麼,拍拍他的肩頭:&ldo;走,去烤火。&rdo;說罷,拉著羌丁的胳膊朝居室走去。火苗熊熊地在火塘裡招搖,舔著吊起的陶盆底。盆裡的薑湯咕嚕嚕地沸騰,冒出騰騰白氣。罌舀起一杯,遞給羌丁:&ldo;喝吧。&rdo;羌丁接過,低頭往上面吹氣,看看罌,又看著跳躍的火苗,沒有言語。&ldo;你怎麼了?&rdo;罌覺得他今日怪得很,不解地問。羌丁咬咬嘴唇,片刻,小聲道:&ldo;冊罌,方才老羌甲同我說,今年祭祖本來要用我,是麼?&rdo;莘伯罌訝然,看著羌丁:&ldo;老羌甲?&rdo;羌丁點頭。罌瞭然。羌甲是這廟宮裡紀最長的僕人,常年跟在貞人陶身邊,識得一些字。&ldo;他還說了什麼?&rdo;罌問。&ldo;他說方才貞人陶再卜,改成了十牛。&rdo;罌笑笑,道:&ldo;那不就好了?你可放心呢。&rdo;羌丁沒有搭話。他看了罌一眼,埋頭悶悶地啜薑湯。&ldo;冊罌。&rdo;好一會,羌丁抬起頭:&ldo;可是你在那卜骨上做了手腳?&rdo;罌轉頭看他。&ldo;誰人同你亂說?&rdo;她神色平靜。&ldo;不是誰人亂說。&rdo;羌丁道:&ldo;你那時去下邑,我窺到你將卜骨夾在了衣裳……&rdo;話未說完,嘴已經被罌的手矇住。&ldo;怕別人聽不到麼?&rdo;罌橫他一眼,趕緊出門望了望,確定無人在附近,才放心折回來。羌丁目瞪口呆,片刻,低低說:&ldo;你怎敢……那可是欺瞞鬼神!&rdo;&ldo;哦?&rdo;罌不慌不忙,反問:&ldo;那你想做人牲?&rdo;羌丁悶不出聲。罌笑起來,往他的杯裡添一勺薑湯,篤定道:&ldo;放心好了,那卜象既然能改,可見鬼神也不太歡喜你,算不得欺瞞。&rdo;羌丁狐疑地望著罌,沒再反駁。&ldo;冊罌,國君喜歡同你說話。&rdo;隔了一會,他忽而道。&ldo;嗯?&rdo;罌訝然:&ldo;你怎知?&rdo;&ldo;他每回來鞏邑都要與你說話,方才他也與你說話。&rdo;羌丁道。罌想了想,確實是這樣。與上一任莘伯相比,這位莘伯算是熱情多了。他每回來到鞏邑見到罌,總是言語和氣,每逢春秋還會記得給她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