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看他一眼,對婦妗說:&ldo;那羌僕是我買下,自莘國一路追隨而來,還請母妗許他同我一處。&rdo;婦妗看著她,很快收起異色,道:&ldo;既是宗女名下僕人,自當如此。&rdo;說罷,對小臣道:&ldo;去將那羌僕帶來便是。&rdo;小臣唯唯應下,退了出去。婦妗轉回頭來,仍若有所思,卻沒說什麼。她微笑道:&ldo;明日還須早起,我先回去,宗女亦當歇下,有事可吩咐僕人。&rdo;罌向她一禮:&ldo;敬諾。&rdo;婦妗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駐片刻,少頃,轉身離去。※※※※※※※※※※※※※※※※※※※※※※※※※※※※※※※※※※※※※※※※※外面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夜風吹進來,門上的藺糙簾子發出細微的響動。罌望望靜謐的室內,片刻,長舒一口氣,拍拍榻上的席子,躺了下去。頭頂的橫樑粗大黝黑,罌盯著它,伸手往袖子裡探去,片刻,掏出一根糙梗。這宮室地方偏僻,雖然與鞏邑廟宮比起來算是寬敞了,可是同正宮相較卻仍然寒磣了不少。罌可以想象得到,當年罌的父親去世,婦妸孤兒寡母,被新君從舒適的正宮挪到這裡的時候心情如何。兩相對照,婦妸會離開睢國倒也不難理解。罌把糙梗咬在唇間,吸了一口。還有那個婦妗。看她的樣子,在睢國像是很有地位,看著也覺得不簡單……&ldo;譁&rdo;一聲,門上的簾子似乎被誰撩開,罌望過去,卻見是方才那奚人。&ldo;宗女……嗯,水燒好了,要洗浴麼?&rdo;她有些怯怯地說。&ldo;好。&rdo;罌說著,坐起來。奚人一禮,正要出去,罌卻把她叫住。&ldo;你叫什麼?&rdo;罌問。&ldo;奚甘。&rdo;她答道。&ldo;是我宮室裡的人?&rdo;奚甘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罌頷首,看著她:&ldo;奚甘,可知婦妗那位先君是誰?&rdo;奚甘怔了怔,答道:&ldo;是小戊。&rdo;&ldo;如此。&rdo;罌笑笑:&ldo;去吧。&rdo;奚甘看看她,退了下去。罌重新躺下,把糙梗夾在指間,又吸一口。婦妗的丈夫號小戊。她曾經向小臣騶打聽過幾任國君的名號,罌的父親號小丙,二叔號小丁,這位小戊就是領頭殺兄自立的那位,是罌的三叔。罌做過冊人,知道一些規矩。小戍雖死後有號,卻算不得正統即位,所受的祀奉僅僅是在廟宮有個神主。而像這樣的人,家眷也往往會受到牽連。小戍死後,婦妗在睢國的地位恐怕遠不如罌的母親婦妸。但即便如此,婦妸帶著女兒遠走莘國,這位婦妗卻能留下來混得風生水起,倒是有趣得很。而當罌把所有的事情想了一圈,卻又回到了一開始的問題。睢侯這般不辭辛苦地把她接回來,到底目的何在?沒等罌思考出個所以然,羌丁回來了。&ldo;冊罌!&rdo;他看到嘴裡咬著糙梗的罌,眼睛一紅,撲上前來:&ldo;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睢國的圉髒死了臭死了,廟宮都不如!&rdo;&ldo;亂想什麼。&rdo;罌拍拍他的腦袋:&ldo;你還欠我六貝,怎會輕易給別人?&rdo;羌丁氣結瞪她。※※※※※※※※※※※※※※※※※※※※※※※※※※※※※※※※※※※※※※※※※在陌生的榻上囫圇睡了一覺,罌還迷糊的時候,奚甘把她叫了起來。&ldo;宗女,婦妗叫你起身哩。&rdo;她說。罌揉揉迷濛的眼睛,望向窗外,只見天色已經微亮了。在奚甘的催促下,罌洗漱乾淨,走到堂上。婦妗早已來到,坐在一張案前,兩名婦人環伺身旁。&ldo;母妗。&rdo;罌向她一禮。婦妗微笑頷首:&ldo;時辰將至,宗女還須趕快妝扮才是。&rdo;說罷,吩咐身旁的婦人為罌梳妝。在她們的擺弄下,罌穿上了新衣,原本隨便綰起的頭髮也被放來開來,嚴謹地梳作髮髻,cha上竹笄。等到罌走出門的時候,在庭中打掃的羌丁看到她,愣愣地睜大了眼睛。&ldo;這就是宗女的羌僕?&rdo;婦妗看到羌丁,問罌。&ldo;正是。&rdo;罌答道,說著,對羌丁使了個眼色。羌丁看看婦妗,忙向她一禮。婦妗神色無波,沒有說什麼,引著罌朝門外走去。※※※※※※※※※※※※※※※※※※※※※※※※※※※※※※※※※※※※※※※※※天色已經放明,出了庭院,昨夜不能細看的宮室景緻也一覽無遺地出現在面前。礦場的平地上,迴廊和宮室排列齊整,簡潔的樣式與莘國大同小異,細處的裝飾卻講究許多,正宮的立柱還有鋥亮的銅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