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否。”社都督道:“你既與他旅邸相會,他曾有甚言語囑付你入梁否?”林澹然道:“彼時杜公曾和小僧說來,他有一子,在梁投托傅統制麾下,十年不知音耗,日夜縈懷。待要入梁尋訪,奈何年老難行,乃借酒肆中筆硯,寫下家書一封,付小僧帶來,倘得邂逅,轉寄此信。小僧一向羈留妙相寺中,欲訪無由。那一晚慌慌逃竄,匆忙之際,不知曾帶得否,或者在包裹中,未可知也。”杜都督即命取包裹付與澹然。澹然開啟檢看,卻在護書中,雙手呈上。杜都督接書,拆開看時,上寫著:
父書付男成治知悉;自汝離家出外,家中事變多端。我為你淚不曾幹,終朝思念。你母親病傷去世,使我形孤影隻,滿目荒涼。骨肉摧殘,可嘆可嘆。不期我運蹇時乖,失機當斬,自分今生與你永無見期,感得大恩人林爺一力申救,得全殘喘。此恩此德,重若丘山。我今已老,無由補報,倘天不絕人,或有再得盡心之日,也不可知。今因林老爺出家,法諱太空,別號澹然,雲遊中國,偶於旅邸相逢,草此數字,寄與你知。倘得一會,須不要忘了林爺大德,當效犬馬之報,不必說得。你也須知父母養育之恩,十月懷耽,三年乳哺,推幹就溼,容易得撫你成人?你竟飄然出遊,不思父母為你哭得腸斷,望得眼穿,實是悽楚。我今年近八旬,風中之燭,你若稍有人心見書即日一面,使我九泉之下,也得瞑目。書不盡言,總宜知悉。年月日書於沁州邸中,爺字再囑。
杜都督看罷書,失驚站起身來,雙手扶起道:“恩人,你何不早言?小侄獲罪多矣。”慌忙躬身行禮。林澹然忙忙答禮道:“小僧是提督案下死犯,何故相敬若此?”都督道:“恩人不知其詳,且請坐了,細訴根由。”這杜都督是誰?原來不是別人,乃東魏人氏,姓杜,名成治,就是杜悅的兒子。自別父親,走入中國,尋著孃舅總兵都統制傅惲,收在部下為書記。因他能文會武,精通韜略,常隨傅惲出征,屢獲奇功,升為參謀。又數年,傅惲陣亡,武帝見他無嗣,即敕杜成治襲封總兵都統制之職,統領傅惲大軍。欽賜武平城內蓋造府第居住。後伐齊有功,復升為帥府都督大元帥。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假節鉞,管轄十三州三十四縣人馬,鎮守西北一帶地方,先斬後奏,極有威權。當下替林澹然換了衣服,賓主坐下,忙點茶湯。林澹然不安,又謝道:“僧人何福,蒙都督如此厚待?”杜成治道:“論恩人,乃是父執,這杜悅就是家尊。小侄名成治,自幼不才,每好騎馬試劍,頗通韜略,愛客重賢,以致家業凋零,只得遠遊梁國,投入家母舅傅統制麾下。幸得皇天庇祐,聖上洪恩,濫叨重位。不想父罹軍法,幸蒙吾師大恩救拔。小侄屢屢差人打探家尊訊息,十餘年杳無音信,每每在心,今日方知端的。此思此德,銘刺肺腑。小侄真不肖之罪人也。”言畢,淚如湧泉,悲不自勝。有詩為證:
獨憐父子各西東,猶喜逢恩患難中。
莫道蜉蝣真似寄,人生何處不相逢。
林澹然驚道:“卻原來是令尊大人!小僧不知,惶悚無地。”杜成治即命在後堂整酒飯相待。林澹然道:“令尊大人與小僧相處數年,情同骨肉,後因問罪,兩下暌違幾載,後來又於客舍相逢。今日偶然又會著都督,正為亙古奇聞,人間罕遇。”杜成治道:“小侄幸逢老叔,但不知家尊何日相見?‘哀哀父母。生我劬勞。’小侄身享富貴,母死不得奔喪,父親年邁,不能奉養,使飄零道塗,流離失所,小侄不孝之罪,實無可渲。”說罷又哭。林澹然功道:“都督今日身享萬鍾,位居極品,顯親揚名,正是大孝處,何必悲苦?待後差人打探,必有相見之期。”杜成治拭淚相謝,再坐吃酒。林澹然辭酒道:“小僧不幸,遭此不赦之罪,蒙都督雅愛,心實不安。小僧算來這場大禍決難迴避,乞都督明早打發解京,了此孽冤,免致貽累。”杜成治笑道:“老叔何出此言,小侄豈忘恩負義之輩?今日必當盡力救援,管取平安無事,送回東魏,聊表寸心。”林澹然合掌道:“多承都督厚情,只怕貽累,反為不美。”杜成治道:“不必介懷,且請放心寬飲幾杯。”林澹然謝了,又飲數杯,不覺大醉,就在側房睡廠。
杜成治當夜和夫人蔣氏商議,要救林澹然一節。夫人道:“君為督撫,統握大權,欲救一個和尚,有何難哉?如此如此救他便了。”杜成治道:“夫人言之極當。”事不宜遲,連夜差心腹幹辦到司獄司喚獄官來議事。那獄官姓戚名錦,正在睡夢中,聽得報杜爺呼喚,忙起來整冠束帶,隨著幹辦進私衙裡來。正是:
欲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
畢竟杜都督與獄官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