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先給兒子噎了一下,又被丈夫一通數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免惱了,蹭的站起來道:“你外甥女都是好的,攀了高門,我那兩個外甥女沒這樣攀高枝的本事,給人做小也是活該,我趙家門身份低,你自來不瞧在眼裡,可老爺別忘了,當年若沒有我趙家,老爺早成了陰魂野鬼,不知在外頭飄蕩多少年了吧,還有你……”
抬手指了指子盛:“你那兩個小姨都是有大本事的,你這個姐夫跟著沾光吧。”撂下話轉身走了。
子盛愣了愣,半天方道:“娘也是無心之言,爹莫放在心裡,您老的身子不好,當好生安養才是,不能動氣。”
翟老爺苦笑了一聲:“你孃的無心之言,爹都聽幾十年了,你放心,爹不會寫休書,你姑姑說的是,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外祖父當年救我於危難之中,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由著你娘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這就是爹的命,誰也怨不得,只是你娘糊塗,你不能糊塗,雖是百善孝為先,卻也不能愚孝,你娘對你姑姑自來便有心結,更是不喜歡青羽,你孃的心思便稱不上歹毒,也絕不會讓你們安生著,也只有你能護著青羽,凡事多想想,別委屈了你媳婦兒。”
說著長嘆了口氣:“當年爹身子還好,想著,便你娘再如何,有爹在也不會讓青羽受委屈,加上你們倆彼此有心,雖你姑姑姑父猶豫,我卻仍一再相求,你姑姑方應了你跟青羽的婚事,卻不想爹的身子……”
說著頓了頓:“爹這個破身子,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若是能瞧著我翟家有後,爹縱死也瞑目了。”
子盛心裡一顫兒,忽有不祥之感,爹的身子這些年每況愈下,從去年越發不好,衙門裡都去不得了,請了大半年的病假,好在爹本來就是閒職,便如此,翟家也是大不如前,自己國子監那些同學,也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世態炎涼,子盛初進國子監的時候就知道了。
翟家並非世族,爹的官位還是皇上格外施恩賜的,跟祖父在的時候不同,便如此,有爹在翟家也勉強能撐著,一旦爹有什麼閃失,自己又該如何?他如今都不敢想:“父親說這些做什麼,陸太醫不說了嗎,只要爹好生養著,莫動氣,早晚能見大好。”
翟老爺:“陸太醫醫者仁心,便真不好,也斷不會說出來的,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莫慌,便爹不成了,那也是命該如此,好在有你姑姑姑父在,總也會顧念著你們,只要你惜福就好,好了,爹也不過隨口說說,你別擔心,爹怎麼也要瞧著翟家有了後方能放心,去吧,青羽性子良善,能得這麼個媳婦兒是你的造化,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別理會旁的雜事。”
子盛應著去了,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他爹仍坐在椅子上,天色暗了,屋裡並未點燈,黑沉沉的就剩下一個影兒,瞧著甚為孤清。
他知道爹不喜歡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夫妻之間甚至連相敬如賓彼此尊重都做不到,故此,自己從小就不喜歡在家裡待著,他喜歡去姑姑家住。
姑姑家跟翟府不一樣,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起,就羨慕青羿,哪怕娘總是背地裡總說姑父多不好,胡家的門第多低,可自己卻很喜歡姑父。
姑父對姑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夫妻之間那種親近,他在爹孃身上從未見過,姑父對孩子也好,哪怕自己這個侄子也一樣看待,或許姑姑家遠不如翟府氣派 ,排場也不能比,可那平常的日子,卻讓人從心裡嚮往,夫妻恩愛,兄弟姊妹和睦親近,這才是家。
子盛知道娘不喜歡姑姑,覺得姑姑堂堂的侍郎府千金小姐卻嫁了個村漢,是自甘墮落,子盛卻覺得姑姑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就像爹說的,有福惜福,才會如此和美,就連陸家的表姨也是羨慕姑姑的。
這一點青翎極像姑姑,不過,這丫頭卻比姑姑還要聰明些,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得敬瀾如此真心相待。
至於自己姨母家的兩個表妹,才是自甘墮落,他始終不明白姨夫姨母到底怎麼想的,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即便出身商戶又如何,做什麼非要做小,且還是陸家旁枝的紈絝子弟,虧了娘還好意思跟青翎比。
過了腰子門進了自己的小院,剛走到窗下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是青羽,多久沒聽見她笑了,記得以前在胡家的時候,青羽是極愛笑的,雖不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卻常抿著嘴笑。
自己最愛看她站在花樹旁偷著瞧自己,羞怯怯的抿著嘴,唇間那抹淺笑最是動人。嫁給自己,本說終於苦盡甘來,不用再兩地相思,誰想卻並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如意,總是有波瀾,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