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士死後還忘不了為民請命,本官身為朝廷命官,反倒不能替老百姓著想,實在無地自容!敢不從命!”安石說。
奇怪的是,自從有了這個許諾,楊虎就再沒出現過!他雖沒再出現,可這句話卻深深地印在安石的腦子裡,再也去不掉了!
但到底怎麼幫他們呢?
鄞縣借貸的事,又浮了上來。這大概是唯一能幫他們的辦法了。可一縣有效的,行之一州,行嗎?一路,一國呢?本朝、前朝,似乎先例也不多,這事,得慎而又慎才行。
他找到呂惠卿:“吉甫,有什麼辦法幫助窮苦百姓渡過難關?”
吉甫想了想,說:“本朝救貧,只有常平、廣惠、義倉三種。義倉一直議而未設,常平、廣惠也大都名存實亡了!”
“不止是救貧,還要抑制兼併之家對他們的盤剝。楊虎的事,總叫我寢食難安!我過去在鄞縣做知縣,倒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發過一種借貸,春借秋還。《周禮》中,泉府之官也有借貸,將錢貸給老百姓,二十取五,收二成五的利息。周朝之後,似乎先例就不多了。再有就是,行之一縣與推而廣之,究竟不同。您去查查,前朝、本朝,看看能不能有些經驗可資借鑑。”安石進一步作了解釋。
“我明白了,這就去準備。”吉甫答應一聲去了。
無論古今,這政治,一旦進入體制階段,多少有章可循,大小有些文明可言,就不能不考慮老百姓的生活,讓他們有條活路了!倒不是統治者真為老百姓著想,沒有的事!那樣的人要有,也是鳳毛麟角。之所以不能不想著老百姓,歸根結底,還是害怕那載舟覆舟的道理!天下萬物,只有老百姓最好欺負,像水一樣,柔軟無骨,沒有一點兒剛性,讓它往哪兒流就往哪兒流。千斤萬斤的大船壓在身上,槳劃也好,篙戳也好,潑屎也好,潑尿也好,它愣是哼也不哼一聲,任你怎麼糟蹋蹂躪。天下還有比它更賤、更弱的嗎?說起來,都讓人滴淚!可你要是因此根本不把它當回事,到它報復的時候,你可就毫無悔改的餘地,只有死路一條了!它會陡然掀起萬丈狂瀾,沒等你回過神來,早將你送進魚腹了!前秦後漢,千次萬次的教訓之後,騎在老百姓頭上的人終於認輸,不得不給老百姓也留條活路。而且,那制度,無論怎麼勉強,也不能不越來越嚴密了。
大宋的常平倉、義倉、廣惠倉,就是這種制度的直接產物。當然,它們大體也是古已有之的東西;至少,也因襲了前人的意思,並非全是大宋的發明。常平倉,至少漢代就有了。義倉,是隋、唐的創造。被大宋奪權的後周,則有一種惠民倉。這三種倉都是儲糧用的,也都用來救濟難民,但方式卻各有不同。常平倉,有平準物價的意思。豐年糧食便宜的時候,由政府出錢大量收購;到歉年,糧食緊缺,則減價拋售。收購,是防止糧賤傷農;拋售,既為平抑糧價,打擊哄抬物價的奸商富戶,也為叫平民百姓有糧可吃。義倉,是在固定稅收之外,每畝多收一升兩升,單獨儲存,遇到荒年缺食,開倉賑濟,無償發散給災民。惠民倉,則是一種權宜,用增開的雜稅錢折成糧食,收上來也要單獨儲存,災荒時無償賑給。
誠如呂惠卿所說,大宋雖議過幾次義倉的事,甚至專門下過詔書,到底還是怕麻煩,始終沒有設立。常平倉是有的,與前代的意思也完全相同。大宋還多了一條規定:減價銷售,不得低於原來的本錢。廣惠倉,倒是大宋專有的。大宋緊承五代戰亂之後,荒田特別多。朝廷將它們租給人耕種,收的田租,根據州的大小及人數多少,由州里留下一部分單獨儲存,專門發給那些老弱病殘,沒法兒找食吃的人;有餘,還可以兼及州府所轄縣分。這就是所謂廣惠倉。說來,還是韓琦當令時的一大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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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七十九回(2)
這不是挺好嗎?替老百姓想得多周到!可既是制度,就會有人鑽空子,就會遭到破壞;天長日久,就會面目全非了。船上的人,並不都一條心,有怕水的,也有不怕水的。更有一些橫的,只要眼前能撈到好處,哪怕轉眼船就翻了,他也不在乎。要所有的人都想著載舟覆舟的道理,戰戰兢兢,循規蹈矩,根本不可能!
常平倉、廣惠倉的糧食,除了單獨儲存,還要單獨核算,專糧專用,不準隨意挪作他用。可只要有心作弊,一進一出之間,有的是空子可鑽。在管事的地方官那兒,花樣就層出不窮。不是規定要賤收貴賣嗎?誰有那窮工夫!他愣是給你來個賤也不收,貴也不賣。朝廷打板子?那就要看我騰挪的手段!一句年景平常,物價穩定,也就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