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宗說:“是嗎?餘大人,您能將詩用契丹文吟誦一遍,朕就幹一滿杯表示祝賀。”
餘靖即隨口吟道:“夜筵設罷臣拜洗(受賜),兩朝厥荷(通好)情斡勒(厚重)。微臣稚魯(拜舞)祝薦統(福佑),聖壽鐵擺(高長)俱可忒(無極)。”
興宗哈哈大笑,當真一揚脖子將一大杯酒乾了。
副大使回來當笑話一說,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錢明逸又上了一本,告餘靖出使用契丹語愉悅遼興宗,有辱國格,必須嚴懲。兩府大臣那兒正等著藉口呢,得,奏明皇上,把餘靖貶到吉州當知州去了。還算客氣,頭上的官銜大體都保留了。
銜雖沒動,可這一貶,人就失了勢了。官場上最怕的就是失勢:一失勢,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非死即傷。就像虛脫了身體的漢子:一旦虛脫,就會百病攻身,不死也脫層皮。餘靖又是個根子不正的人,原來就經不起攻擊。他不凶多吉少,也真難了!
餘靖本名餘希古,韶州曲江縣人。年輕的時候,就以文章馳名鄉里了。可不知道是運氣不佳,還是恃才傲物,文章難中試官老爺的法眼,他雖參加了州縣的鄉貢舉人考試,卻沒能透過。州縣不舉薦,就不能參加京城的進士考試,仕途也就沒什麼大指望了。曲江縣主簿王仝,是個惜才憐賢的人,又早已久仰餘希古的大名,就去韶州替他鑽營,請知州大人能不能將他報個制科,給他開一條生路。宋代繼承唐代的科舉制度,在進士考試之外還設立了制科,由州縣官員等推薦那些品學兼優的人,去京城讓朝廷直接考試挑選。作為進士制度的一種補充,也是廣泛蒐羅人才,不叫遺賢的意思。對被舉薦者的要求,當然遠遠高於鄉貢舉人了。
誰知道這韶州知州,是個耿介褊狹的人,一知道底細,就火冒三丈,罵道:“這王仝既是主簿,也是個得過功名的,又在官場上混過這麼多年,難道一點兒常識都沒有?鄉貢舉都沒份兒的人,如何能夠推薦參加制科?這不是明明在耍本官嗎?八成被人買通了!來人啦,給我將這王仝請來,再將這什麼餘希古抓來!本官倒要看看,這些賣姦弄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貨色?”
人帶到了,知州先審餘希古:“你就是餘希古?”
餘希古無緣無故被抓到州里,已經一頭惱火;又見知州高高在上,擺出個審問的架勢,更無法忍受了,連手也不叉一下,回道:“知道還問什麼?”
知州陰鷙地點點頭:“好角色!本官問你:你是怎麼行賄官員的?給我從實招來!”
餘希古一頭霧水:“什麼行賄官員?你說的什麼?”
“想賴?你不行賄官員,貢舉都沒份兒,如何卻被舉薦參加制科?”
餘希古一聽說這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薦我餘希古參加制科,還要行賄?知州大人沒長眼睛,也該長了耳朵!”
這話連兩旁站班的衙役也聽不進去,一起吆喝起來:“唔——”
知州氣得頭都暈了,一拍驚堂木:“想來你是有些虛名,膽敢咆哮公堂,侮辱本官!來人啦,拖下去打他二十大板!”一甩手,就將令籤扔了下來。
衙役們一擁而上,不問三七二十一,拖倒就打,打得餘希古皮開肉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打完之後,也不問了,也沒法兒問了,又將餘希古關了起來。這邊另忙著再問王仝。
王仝本來清白,不過為朝廷惜才,一聽知州疑他受賄,怒不可遏,說:“士可殺,而不可辱!何況,本官雖小,與知州大人一樣,也是朝廷命官!這樣的事,下官不屑一辯!知州大人能拿出證據,請按國法隨意處置好了。恕不奉陪!”一甩袖子走了,將個知州大人晾在一邊。
知州儘管惱火,也無可奈何。他雖褊狹,卻並不惡劣,還不至於羅織罪名陷害無辜,真正查無實據之後,也就算了。但王仝與應試人私相交接,又違規妄薦,到底被勒令停官了。經過這件事,王仝眼見官場險惡,心灰意冷,再不想為官做宦,乾脆打道回府,到老家處州賦閒去了。
餘希古雖被無罪釋放,韶州是呆不住了,便改名餘靖,字安道,去了虔州。後來也就在虔州以餘靖的名字應舉,到底中了進士。從縣尉、縣令一路做上來,成了“四賢”之一,直到貶知吉州。官運亨通的時候,沒人敢來翻老賬;一到失勢,人家可就聞風而上了。
官場上的人,少有不追名逐利的,區別只在程度不同而已:有的循規蹈矩,有的不擇手段;更有精一點的,則介乎兩者之間,打打擦邊球,又達到了目的,又沒有太大的風險。有個茹孝標,心急氣短,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