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夫人趕到了燕家,一言不發入府見了萬老夫人。見她昏睡不醒,心中愈發焦灼,兩頭著火,卻連一頭也撲不滅,令人手足無措,寢食難安。因萬老夫人此刻無法回府。只能暫且留在燕家,萬夫人卻不便留下。
她也不敢、不願留下。
侍疾一事再重要,也重要不過她為萬幾道奔走,已知燕淮這裡是行不通了,她便咬咬牙不再留意。轉而想起了別的法子。何況還有個老夫人留在這,若她醒來,燕淮願意見她,總也能說上幾句話,可不比她這個本就不親近的舅母管用?
萬夫人如是想著,佯作鎮定地離開了燕家。
多事之秋,也不會有人在意她這個兒媳婦做的夠不夠格,她自己也無心在意。她匆匆出了門,懷揣著對萬幾道的擔憂,在暮色四合中回了定國公府。
她走後約莫一個時辰,萬老夫人才徐徐睜開了眼睛。
簷下的燈都已點燃,夜色已至,四處幽靜。
燕淮一直呆在耳房中候著,他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按壓在雕花的椅臂上,骨節上泛出青白來。
稀薄的月色漸漸自窗欞縫隙間透了進來,將沒有點燈的屋子裡照得亮堂了些,也襯得少年高瘦的身形帶著淡淡的蕭索落寞。他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那個姿勢,直到如意在外頭叩響了門,推門進來回稟,“主子,老夫人醒了。”
他方才朝著門邊望了過去,眼中閃過一絲陰鬱之色,扶著椅臂站起身來。
鹿孔揹著藥箱從如意身後探出個腦袋,道:“老夫人吃了藥,藥力也過去了,這會精神好了許多,說話不成問題。”
白日裡,謝姝寧得知萬老夫人忽然暈過去的事,很是心驚了一番,她暗自算著,惶惶然發覺萬老夫人前世少說還有兩年可活,可如今照鹿孔的話來看,最只剩下半年左右。
興許是因為燕淮對萬家發難的時間提前了,連帶著萬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性命也不由縮減。
她索性先將鹿孔留了下來。
萬老夫人病倒的事,不宜張揚,若離了鹿孔,自然還得從外頭去請大夫來,倒不如用自己人來得保險。
這會,萬老夫人醒來,鹿孔便仔細叮嚀了燕淮幾句,這才先行退下,去小憩了一會。
燕淮孤身去見萬老夫人。屋子裡藥味濃郁,帶著微微的苦澀氣息。萬老夫人躺在床上,虛弱地閉著眼睛,然而當軟靴踩過地面發出的輕微聲響傳入她耳中時,她立即便睜開了眼,焦急地想要從床上坐起身來。邊上伺候著的大丫鬟趕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往她身後墊了只軟枕。
萬老夫人大口喘息著,輕輕擺擺手,道:“你先退下。”
大丫鬟微怔,沒動,輕聲道:“老夫人,夫人臨行前,特地叮囑了奴婢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您。”
“下去!”萬老夫人霍地扭頭看她,皺著眉頭喝了一聲。
“是。”大丫鬟唬了一跳,這才低著頭快步退了出去。
萬老夫人呵斥了一聲。則只覺嗓子眼裡發癢,難受得很,背過身重重咳嗽了幾聲方才覺得舒服了些許。
桌上的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萬老夫人的面容在燈光下柔和了下來。她望著燕淮,自嘲道:“瞧,這人老了一身都是病。”
燕淮靠近,俯身將她身後的軟枕調了調位置,淡然道:“不是大病,吃了藥好好將養些日子也就好了。”
祖孫二人,只這般瞧著,倒相處得十分怡然,同尋常人家的祖孫似乎並沒有區別。然而他們到底,不是一般人。萬老夫人又咳嗽了兩聲。忽地伸手抓住了燕淮的手腕,搖頭道:“姥姥的身子,姥姥自己清楚。”
燕淮一愣。
小時候,祖孫二人較之常人更顯親厚,他倒總姥姥前姥姥後地喚萬老夫人。只後來,卻再不曾這樣稱呼過。
他努力泰然地道:“會好的。”
萬老夫人失笑,輕輕拍著他的手背,良久才松。
燕淮就在床沿邊的椅子上落座,點漆似的眼睛盯著腳下的地磚看。
他生來同父母感情淡薄,因而時常不知該如何同人交好,故而但凡有人待他好過。他便記得牢牢的不願意遺忘。外祖母待幼年時的他,如珠如寶,委實是含在口中都怕化了,他哪裡能忘。
靜默了片刻,他道:“嫻姐兒想見見您。”
“嫻姐兒?”萬老夫人微怔,旋即反應過來。“啊……是如兒的女兒。”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帶著病容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說:“同你娘生得可像?”
燕淮搖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