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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父親還在呢,他整日喚我‘蘭猗’,母親跪地求他另取一名,但他不肯,後來聖上派人來問名,父親脫口而出,母親阻攔都不及,好在,那記名的內侍學識不多,竟不識‘猗’字,只訛作‘衣衫’的‘衣’。”

說到這,他粲然一笑:“母親說,那內侍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襄荷喉嚨發緊,想說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只伸手緊緊握住他摩挲自己發頂的手,牢牢地握著,彷彿一放鬆就再也握不住一樣。

他微微一愣,隨即反手握住她的手,乾燥微溫的手掌牢牢地將她的手掌包裹。

“父親終日飲酒撫琴,少有清醒的時候,清醒時,他便教我撫琴,不教指法也不教識譜,只一遍遍彈奏那曲《猗蘭操》,我看得久了,雖然不知指法也不知如何識譜,卻將那首曲子記得諳熟,即便閉著眼睛也能彈奏。”

會,也不會。

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能彈一曲,且是閉眼盲彈也不出絲毫差錯,因此說會彈琴,但不知指法通識譜,是以說也不會彈琴。

他繼續聲音淡淡地道:“七歲時,聖上隆恩,准許我與皇子們一起讀書。”

襄荷心臟猛地一跳。

謝蘭衣的聲音依舊在耳邊響起:“我自小記性好,一篇文章,皇子們筆記口誦數十遍才能熟記,我卻只須看一遍。太傅當著眾皇子的面誇我天資聰穎,過目不忘。那日我高興地告訴母親太傅誇我了,母親卻抱著我哭了半宿。”

“父親知道了卻很高興,他讓人拿他的琴,一邊彈,一邊唱。”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他忽地唱了一句,語調輕柔婉轉,但經由他殘破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刺耳地不忍卒聽。

襄荷怔愣地抬頭。

他卻不唱了,皺眉道:“太難聽了。”

襄荷搖搖頭,明知他看不見卻還是拼命搖頭:“我想聽,你唱給我聽,好不好?”

他愣了下,隨即輕笑:“好。”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手輕輕在輪椅側欄上打著拍子,輕聲唱道: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

不採而佩,於蘭何傷。

……

薺麥之茂,薺麥有之。

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

沙啞的聲音在書房響起,彷彿冬日的第一場寒風,冰寒只逼人面,若不小心,便會被那風裡的刀刃劃破未經風霜的臉頰。直到唱完,那餘音似乎仍在耳邊環繞,揮之不去。

☆、第4章 。03

天將薄暮,日光也變地慵懶稀薄,彷彿行將就木的老人,不再如正午時那般刺眼,經由整扇的玻璃窗照射進書房後,更是柔和許多。

襄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轉不轉地看著謝蘭衣,看著他的臉。

他放下手帕,微微低下頭,雙手舉到腦後。

襄荷只見他手腕輕輕一動,那蒙在他雙眼上,她原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取下的白綾,鬆動了。

白綾緩緩取下,斜飛的長眉下是一雙緊閉的眼,長長的睫毛抖了幾下,彷彿初生的嬰兒一般,緩緩地睜開。

那是雙細長的丹鳳眼,內眼角朝下,外眼角斜斜上翹,似乎一時還未適應明亮的光線,微微眯著,便顯得那眼更加細長,只露一點黑睛,如漆黑的丹丸嵌在鳳眼之中。

他的容貌本是近乎雌雄莫辨的美,但加上這雙眼睛,便生生多出一份凌厲和凜冽,讓人再也不敢輕視,也不會錯辨。

這雙眼朝她看過來,眼皮顫了幾顫,最終定格在她的臉上,隨即瞳仁裡便多了絲和煦的笑意,方才的凌厲和凜冽便如滾湯沃雪,剎那間融化地無影無蹤。

“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看了許久,他輕聲說道。

被他那樣認真地注視著,襄荷的臉莫名地紅了。

她忽地糾結今天的妝容是否有何不妥,隨即便憶起自己剛剛才哭過,淚痕都還未擦乾淨,眼睛肯定哭腫了,頭髮似乎也亂了……

想著想著又趕緊搖搖頭把這些念頭搖掉,瞪大眼睛,氣憤地道:“你看得見?!”

謝蘭衣很淡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幹嘛、幹嘛……”,襄荷指著他的眼睛,氣得臉都漲紅了。

“幹嘛用這個?”,他搖了搖手中的白綾,問道。

襄荷狠狠點頭。

謝蘭衣笑笑,“方才與你說過,我的眼睛被濃煙燻壞過。”

“當時確是燻壞了,只是後來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