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麼樣坐在溪水的這頭,大月下那黢暗的群山是他假想的雙臂,永遠輕擁著小屋,而那輪月就好似他的一目,永遠也不去窺探這屋內的一切。
“韻。”顏瞳若說道。在那一聲叫嚷之後,他便不再刻意讓聲音傳到屋子那邊。
他只是出神望著小屋,面帶似有又似無的輕輕的笑。
他是能知道韻此刻的樣貌的,即便雙眼未見。
自從那一見之後,韻的容貌就深深刻在他心裡。歲月流逝,這眉眼在他心裡也依稀增加著年齡,可時間給韻的臉描上的每一條細細皺紋都只添了她的美。
顏瞳若呆呆看著小屋。
韻從來就沒有醜陋過,以後也不會。
小屋中,小小的侍女問道:“韻姑娘,那客人你不見嗎?”
“那不是客人,”韻說,“你慢慢就明白了。”
小侍女懵懵的年紀,可長年的耳濡目染也讓她似懂非懂,她大眼睛眨了眨又問:“那這人喜歡你嗎?”
韻不說話。她只是換了一個坐姿。
韻是知道的,雖然只見過幾面,這幾面也僅僅是窺見了幾次他的面容,韻也還是知道。
那永遠穿白色長袍的人喜歡自己,而且是很喜歡。
可韻從來沒有對這愛慕之情表露過一次回應。
韻也算是風塵女子,能謂之閱人無數,這白衣少年人的容貌道也清朗,有那麼幾分俊俏,可在她所見的美男子當中,他這樣的皮囊也太平常。
本來於這種藝妓,麵皮的美醜應早已看透,就是看不透也該看淡了。可韻她偏偏最在意男子的樣貌,要是長相沒有讓她心動,任你再好的男子也鑽不進她的心裡。
韻的這種心情,在她風華絕代的十七歲就已根深蒂固。那個時候,這賣藝的小屋經常被圍個車馬不通,四周圍就好像廟會一般,可韻也僅僅摘出幾個看得上眼的接待。其他進得去韻的小屋的,都是些家財萬貫的富豪,託韻的老闆勉強帶他們和韻相見。
餘下的那些,就算再怎麼對韻仰慕青睞,也終究是隻能窺見韻幾次側臉的可憐人。
很遺憾,顏瞳若就是其中一個。
風華絕代的十七歲,十七歲的風華絕代……
韻想著這些,忽然罕見地問了小侍女一句:“你知道這世上有妖怪嗎?”
因為韻姑娘話本就不多,詢問更是很少,現在這樣的夜晚她卻突然問出這樣的話,讓小侍女打了一個大大的激靈。
“韻姑娘,你……你別說這樣怕人的話。”小侍女小心道。
韻就真的沒再說什麼,她摸摸小女孩的腦袋以示安撫,心裡卻想著屋子外,溪水對岸的男人。
這世上有妖怪嗎?
上一次這白衣少年過來看自己,自己又悄悄地看了一眼他的容貌。
雖然自己沒有那麼怕,可是一點也不怯卻也不可能。自己對外面那男人無動於衷,還有另一個不能說不重要的原因:
自己的十七歲,如今已過去了十五年。
這十五年裡,白衣少年斷斷續續地來看自己。也不說什麼,也不鬧什麼,在那小溪的對岸一坐就是半個晚上。
他的容貌,一直維持著與她初次相見的模樣。
這世上,一定是有妖怪的吧。
顏瞳若知道,事到如今,尋著美麗樣貌而行的男人們已經到達不到這裡。
韻已經有些年紀了。
三十歲出頭,於尋常人家也正算正是妙年華,但對於藝妓來說,這個曖昧的年齡已經不再能吸引大量的客人,登徒子們還是去找他們的小姑娘,來到韻這裡的,大多是真正懂得音律的人。
不得不稱道的是,韻真的彈得一手好琵琶。
雖然崑崙山上通樂理者甚少,但顏瞳若這些年在凡間走動,所見識到的演奏者多如牛毛。所有顏瞳若遇見的這些人當中,演奏琵琶之水準配與韻一較高下的,也只有一人。
顏瞳若擁有桐族最強的鳳之魂靈,最強,也最高雅,雖然他本人並不會彈奏什麼樂器,但對樂曲的欣賞能力卻是深埋在魂魄當中的。
在他對韻產生了無比濃厚的感情後,又被韻琵琶中的絕代才華所折服。
可如今懂得那樂聲的人不多了。
這些年來韻已經不能再挑生意了。為數不多的訪客中,容貌上佳的也有一些,畢竟美男子總愛些風雅,可那也只為了那琵琶中的麗,而絕非再是欣賞韻姿容的美了。
就只有顏瞳若一人,只有他,就算深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