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巖出院之後就一直懨懨的,無論做什麼事都有點兒打不起精神來,滿心都是剛剛活過來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那種疲倦的、茫然的感覺,有時候靠在秦東嶽的懷裡,幾個小時也不說一句話。
秦東嶽已經在重巖的默許之下,打著照顧他的旗號很自覺地搬進了“山水灣”的公寓,雖然還只是住在樓下,但是對秦東嶽來說,這已經是出乎意料的進展了。
重巖其實也有點兒不明白自己對秦東嶽到底抱著什麼樣的一種感情,只覺得有他陪著會覺得舒服安心。有時候他覺得秦東嶽很像他小時候的那隻玩具熊,楊樹剛去世的時候,他一夜一夜睡不著覺,只能抱著他的小熊坐在黑暗裡,靜靜等著天亮。房間裡總是黑黑的,只有視窗泛著一抹朦朧的星光,寂靜中偶爾會聽到隔壁房間裡傳來的張月桂壓抑的抽噎聲,帶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悲苦。
重巖就那麼坐在黑暗裡,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他的小熊。他像是醒著,又像是睡著了,靈魂都飄蕩在身體之外。
還是現在好一些,重岩心想,秦東嶽是活的,可以伸手抱著他,跟他說話,出去了會自己回來,不用擔心他某天回家,會發現他像玩具熊一樣再也找不到了。
重巖在他胸前蹭了蹭,側過頭認真地打量秦東嶽英俊的側臉。重岩心裡有種奇妙的感覺,這個男人看上去像樹、像岩石,堅硬、稜角分明。但是被他擁在懷裡的時候,被他親吻的時候,又會覺得彷彿陷在一床最柔軟的被子裡,周圍全是被太陽曬過的好聞的味道,舒服的眼睛都想要眯起來。
重巖伸手在他下巴上輕輕戳了戳,“秦東嶽。”
秦東嶽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嘴邊吻了吻,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笑微微地看著他。
重巖也微笑了起來,“以後我管你叫小熊吧。”
“外號?”
重巖想了想,“暱稱。”
“暱稱就暱稱吧。”秦東嶽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等下想吃什麼?”
“外賣吧,”重巖拽住了他的袖子,“別做飯了,等下就要直播大賽結果了。”
秦東嶽掃了一眼他攥著自己袖子的那隻手,笑著坐了回來,“行,那就外賣吧。”他發現自從重巖從醫院回來,就變得有點兒粘人。哪怕他去廚房倒一杯水,只是從他眼前消失幾分鐘,重巖也會不怎麼高興地跟著過來。
秦東嶽懷疑他是被嚇到了,這種情況有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不過應該不會持續很久。秦東嶽覺得自己一定得珍惜這段難得的時間享受重巖的依賴,等他從這場遭遇裡恢復過來,很有可能又會變回以前那個板著一張臉,拽拽的小子。
秦東嶽點了外賣,又摟著重巖窩回沙發裡等著看生活頻道直播的蘭花大賽。螢幕上,主持人正在一一介紹二三輪比賽中被大家看好的品種,其中一株名叫“素荷”的蓮瓣蘭,一株名叫“大漠飛仙”的寒蘭被反覆提及,惹得重巖也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跟林培混的久了,蘭花的知識多少也知道了一些,蓮瓣蘭他自然也是聽說過的。幾年前的亞太蘭花大賽上一株蓮瓣蘭曾榮獲兩項金獎,被估價一千五百萬。蘭花界有個說法叫“千梅易得,一荷難求”,有些荷瓣花極不穩定,甚至有“一日荷”“一週荷”之說,所以性狀穩定的蓮瓣蘭尤其難得。這一次參賽的“素荷”花型漂亮,性狀穩定,一亮相就引起了眾多蓮瓣蘭愛好者的追捧。另一株“大漠飛仙”則是寒蘭的變種,花型奇特漂亮,與“素荷”相比雖然少了幾分雍容,然而勝在新奇。
重小巖開始有些坐不住了,估計此刻坐在現場等待結果的林培心裡更是焦急吧。
鏡頭終於切換到了他們家的墨蘭,重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與剛送去的時候相比,“月落烏啼霜滿天”的花朵已經完全綻開,墨色的花瓣伸展開來,精緻的花型,每一彎轉折的弧度都顯得完美無缺,靜靜掩映在一叢纖長的枝葉之間,宛如一位臨水而立的絕代佳人。
螢幕上出現了林培的臉,他臉上帶著笑。雖然只是一晃而過的鏡頭,重巖卻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睛裡凝著的晶瑩水汽。
“月落烏啼霜滿天”最終因其極為罕見的珍貴品種而奪得兩項金獎:春蘭類的冠軍以及四類蘭花冠軍之上的全場總冠軍。
林培上臺領獎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落落大方地說了一堆為蘭花事業做貢獻之類的冠冕堂皇的官面話。雖然聽上去有些俗氣,但也頗為得宜。
重巖把臉埋在秦東嶽的懷裡暗暗對自己說:很多事已經改變了,我的重生還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