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這時間裡,她望著村人晨起而作的勞碌身影,聽著村中娃兒的朗朗讀書聲,雞鳴犬吠,牛羊引吭,沉浸難返。
在此處,處處皆是生命之形,在在皆是生命之音。生活在此處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實踐生命所賦予的,蓬勃而生動。
這的確是她之前所從未想到過的一個世界,也是她不能到達的世界。
“不必羨慕他們,你已經置身其中,只要你向前一步,便能成為他們中一員。”
她聽到清潭般的話聲,螓首輕轉。
背對著身後日出東山的晨霞之光,月白色圓領長袍的關峙閒步而來。霞光染了他散在肩上的濃墨長髮,鑲出一圈光暈。恍惚間,彷彿天上謫來了仙人降臨。
這時的樊隱嶽還無法曉得,此境此況,會成她心頭一道永恆風景。在離開這村子的十多年歲月裡,無論是置身茫茫大漠中的沙場軍帳,還是落棲在高牆紅瓦的王宮大院,長夜無眠之時,仰望頭頂孤月,總會有一個身披霞光的白衣男子,從青山綠水中迤邐走出……
“我身子走得出去,心走不出去,形在神難在。”她道。
關峙揚眉,“為何不將你心牢上的鎖開啟,放你的心自由?”
“打不開,也放不掉。”
“你沒有試過,又怎知打不開,放不掉?”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試過?”
他一愣,隨即淺哂,“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外人無從體會之事,一言妄斷倒嫌淺薄了。”
“淺薄?”她淡聲,“這個詞,不適用於這個村子中的任何一人。”
此村中,上從耄耋老者,下至齜齒娃兒,所識所讀,無不開闊長遠。
“這個村子裡的許多人,都曾在自己的一方世界裡呼風喚雨,或江湖,或官場,或宮廷,能夠安心居於此處,概因聖先生。其中,自然也有經歷艱難者,萬般辛苦方到達這方樂土。”
“得此樂土,夫復無求麼?”她低念,似問人,也似自問。
“每人境況不同,他們能把此當成樂土,是因可從此中找到各自心靈所需的福樂與滿足。”
反之,若不能找到心靈上的福樂與滿足,即使身處樂土,亦無異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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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和你說過多少次,老吳家的小子和老和家的不同,老和家小子主症是肺熱症引發的痰涎壅盛,是以用川貝末與猴棗來清熱化痰沒錯,老吳家小子卻是喘症明顯,我昨日詳詳細細地和你講解過藥方的,不記得了麼?”身後桃林的草廬內,傳來喬三娘教徒的嬌叱。這幾乎也是這村裡每日必聞之聲,當然,中間一定還要伴著三娘素手搧拍徒兒腦門的清亮聲響。
可憐的徒兒委屈嘟喃著,“三娘,您手底下輕點,打傻了小三,沒人給您養老……”
啪!又是一記響。“少給老孃打岔,快把藥方背來聽聽!”
“麻黃兩錢,細辛一錢三分,冬花三錢三分……冬花三錢三分……嗯……冬花……”
啪!“你給我冬花夏花沒完了是不是?下面的呢?老孃昨日廢了半天的嘴皮子教給你,你睡了一宿,就送給周公了?”
“冬花……冬花……三娘再跟小三說一次好不好?小三這回一定記住!”
“你……連藥方都記不住,看來我不能指望你還記得用法了?你呀你,三娘我恁聰明一人,怎麼一時糊塗收了你?年底比武大會上,你是一定要讓三娘輸給那幾個了是不是?”喬三娘頓足捶胸,悔不當初。
抱子等在一邊多時的老吳小心湊話,“三娘,不管如何,先給小兒開方治病罷?孩子的病不能等……”
“你讓他來開!我三娘不能白辛苦,小三,今兒個老吳家這小子的小命就押在你身上了!你這個榆木腦袋若還是開不了竅,老吳家小子有了個長短,找你索命去!”
“三娘,這玩笑不能開。”小三苦臉,老吳色變。
“誰在開玩笑?我本來便不是什麼濟世活人的良醫,現在本性盡露,不成麼?”
“三娘……”
此時,傳來幼兒夾著呼呼喘音的痛苦哭聲。
但不管不稱心的弟子和老吳如何哀求,喬三娘依然是巋然不動。
樊隱嶽眉心微顰,覷身邊男子一眼,後者面上掛笑,目投遠山近水之間,儼然不欲過問。幼兒哭聲愈來愈急,喘聲愈來愈苦,她忍耐不住,脫口道:“炙麻黃兩錢,細辛一錢三分,冬花三錢三分,五味子兩錢七分,炙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