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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八大碗中間一放;拜月儀式於是開始。

這時候;繼芳抱著銀針出現在為國家堂屋的門邊;被為好媳婦瞅見;她問:“你咋出來了?月子裡頭是不能離屋的。”繼芳說:“我早離屋了;我們是從縣城來家的。”

為好媳婦一時語塞;竟然答不上來。過了一會兒她說:“你出來幹啥?”

“我也要拜月呢。”繼芳說。

“抱著伢子怎麼拜?明年再說。家去;快家去!”說著為好媳婦走過去;硬是把繼芳推回了房子裡。

看她倆這勁頭;哪裡像是妯娌?簡直就是母女。

為好領著一大家子對著一桌酒菜跪了下來。

他和正月子跪在前面;後面是三個閨女。為好媳婦將繼芳推進屋裡後;跑回來;也撲通一聲在三閨女的旁邊跪下了。都跪好以後;為好變戲法一樣地摸出幾支香;抓在手上;另一隻手上抓著火柴。將劃未劃之際;看見站在一邊的我;

為好問:“你怎說?”

我說:“我不拜;看你們拜。”

為好也不勉強。“也行。”他說;“正月子代你們家拜到了。”然後划著了火柴;點燃了手上的香。

為好晃滅香頭的明火;額頭觸地地拜起來。

一大家子都跟著他磕起頭來。月光照耀著這夥匍匐在地的人;每個人的身下都有一個清晰的影子;只是大小不同。想到與他們非親非故、本無關係;我突然產生了某種孤單隔絕的感覺。

我有點後悔沒有加入進去;也趴在地上磕頭。

大約磕了十幾個頭;為好爬起來;走向大桌子;將手上的香插入香爐中。然後;他捏了一角月餅;用手指捻碎;向前面的半空中撒去。

之後又抓了一把瓜子;撒了出去。為好分別從每隻碗碟裡都抓了一些東西撒出去。這麼做的時候他的嘴巴里唸唸有詞;目光始終看著天上的月亮。

終於拜完了;為好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取下旱菸袋;笑呵呵地向我走了過來。孩子們早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正月子大喊著:“放炮仗嘍!”飛奔進屋。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根竹竿;竹竿頭上綁著一掛鞭炮。我正在讓為好換上紙菸(在夢安買的);於是叫住正月子;點了一根菸;屁股朝前地遞過去。

“拿上點炮仗。”我說。

正月子接過香菸;撒腿向橋口的方向跑去。

二閨女、三閨女尖叫著;跟在後面緊追不捨。

鞭炮聲響了起來;震耳欲聾。自然不是我們一家在放炮仗;老莊子上的很多人家都在放;顯然都已經拜過月了。我向前面的村道看過去;月色下面一片青灰。鞭炮燃放所產生的煙霧已倏忽不見;或者說已融入了那片寂然不動的青灰色之中了。家家戶戶的狗都狂吠起來。

放完炮仗;為好媳婦領著孩子們一人裝了一碗飯;來到桌子邊上夾菜。然後他們端著飯碗;進屋裡去吃了。房子外面只剩下我和為好。

為好拖過一張長板凳;讓我坐下;他自己坐在另一張長板凳上。為好從桌子下面拎出兩瓶山芋幹酒;用筷子將瓶塞子搗下去後;倒在兩隻飯碗裡。之後我們便開始喝酒。喝了半天;彼此無話;不免有些尷尬。

這時候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既大又圓;照得園子裡面以及小河對岸的田野上一片白慘慘的;空氣裡一派青濛濛的光。只聽為好感嘆說:“月亮真圓呀!”

我嚇了一跳。此話出自這麼個粗人之口;我不免有點驚訝。我對為好也像是對自己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團圓;團圓;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為好自然不懂詩。“可不是嗎!”他說;“我說不好;這;這月亮看得人心裡怪不好受的。”然後為好舉起酒碗;咣噹和我碰了一下:“兄弟啊;多謝你啦!”他說。

“哪裡的話;要謝也要謝你啊。”

“不是這話;我要謝你;你不得謝我;沒有你;就沒有我;沒有我們一家。。”

“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幹啥?”

突然;為好就像是僵住了;瞪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但眼神是散的:“為國;我對不住你啊!”他說。

我一個激靈;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雖然我早就已經是為國了;但為好從來沒有這麼叫過。他總是喊我“兄弟”;而我總是喊他“老大”;兩人從不直呼其名。顯然為好喝多了。

“為國;我不是有意的呀!”說著為好竟然哭了起來。看來他真的把我當成那個死人了。

為好邊哭邊離開了長板凳;手腳並用地向我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