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書記還有一個穿中山裝的人;派頭似乎比李書記更大。當時我正蹲在地上洗尿布;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李書記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範為國;盧書記看你們來了!”
他指著繼芳對盧書記說:“這是產婦。”又指了指我;“這是她男人範為國。”
我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握住盧書記伸過來的手。對方說:“你的手怎麼這麼涼?照顧產婦辛苦;也要注意身體呀!”我想說;是洗尿布洗的;但又覺得不合適。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隨即;盧書記提高了音量;大聲說道:“你們辛苦啦!為人民立了新功!為夢安縣貧下中農爭了光!”這話是對我和繼芳說的;但又不像是對我們說的。盧書記環顧四周;我想回答點什麼;又覺得人微言輕;沒有必要。
隨後盧書記接過隨行人員遞過來的一束鮮花;放在繼芳的被子上。同時放下的還有一個大紅包。“這是縣黨委、縣革委給你們的獎勵。”盧書記說;“我代表夢安縣委各級機關向你們表示感謝!”“謝謝;謝謝。。”我說。再看那紅包;已經不見了;被繼芳塞到枕頭下面去了。為抓那個紅包;繼芳差點沒把那束花碰下床去。真是丟死人了。
李書記也是一揮手;跟隨的醫生遞過來一些奶粉、麥乳精、水果罐頭之類的營養品。李書記親自將它們放在床頭櫃上;碼放整齊。“這是我們醫院的一點心意;感謝貧下中農的支援!”他說。
“謝謝;謝謝。。”我說。
好在罐頭之類的東西體積很大;繼芳沒法把它們藏起來。
盧書記說:“咱們拍張照片做個紀念吧。”在手術室裡見過的那個小分頭鑽了出來;手上拿著照相機。一幫人四散開來;奔繼芳的病床而去;在床頭兩側尋找著位置。繼芳用手拍了拍被子;對盧書記說:“坐;坐;書記坐。”盧書記當仁不讓;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身體還朝繼芳那邊偏了偏。小分頭走過去;撿起那束花;塞給繼芳;讓她抱著。突然盧書記想起了什麼;說:“孩子的爸爸呢?”我說:“我在呢。”盧書記招招手;讓我過去;站在他的邊上。
一陣忙亂之中;小分頭硬是從枕頭下面抽出了那隻大紅包。繼芳的視線始終盯著紅包;直到小分頭把它交到了我手上。小分頭讓我將紅包舉到胸前。佈置完畢;他這才退了回去;低頭開始調整光圈、焦距。
“大家跟著我說;茄———子。”小分頭說。
所有的人異口同聲:“茄———子。”只見閃光燈嘩啦一閃;小分頭按下了快門。
與此同時;孩子哭了起來。小分頭說:“壞了;壞了;小孩沒照上。”原來小傢伙被繼芳捧在胸前的花束擋住了。
要不是他及時啼哭;就被小分頭忘記了;忘記還有孩子這回事了。
“再來一張;再來一張。”小分頭說著再次奔到床前;調整鮮花擺放的位置。
“預備;茄———子。”小分頭再次說道。
“茄———子。”所有的人都跟著他說;除了啼哭不止的孩子。
閃光燈又一次閃起;一張完美無瑕的照片於是就完成了。
然後;這幫人像一陣風似的卷出了病房;水泥地上留下若干鞋印和幾塊痰跡。門關上以後;繼芳向我要過紅包;開啟來;開始數錢。
她數了一遍又一遍;怎麼也數不清楚。是沒有學過算術?還是錢太多了;數不過來了?或者是太激動了。
我拿了一把水果刀;開始撬橘子罐頭。撬開後;用一把不鏽鋼的勺子;將玻璃瓶裡的糖水橘子瓣兒舀出來餵給繼芳。後者張開大嘴;非常配合。我問繼芳:“好吃嗎?”她回答:“甜。”這個“甜”字不完全指橘子;我想還指我們遭遇的一切。從亮如白晝的病房到白胖小子;到大紅的紅包;到花花綠綠的鈔票;以及閃亮透明的罐頭瓶;以及水果刀和不鏽鋼的勺子。
所有的這些對繼芳來說都是見所未見的;對我而言則是一個遙遠的回憶;舊夢重溫了。
繼芳問我:“他們幹嗎要喊茄子?莫不是城裡人生伢子要吃茄子?”
“不是的。”我說;“說茄子的時候牙就齜出來了;拍出來的照片好看。”
繼芳“哦”了一聲;算是明白了。
她說:“城裡人真有意思。”
這時候;我們的兒子又哭鬧起來。繼芳解開衣服;將一邊的乳頭塞進他的小嘴裡。哭聲立止。看著這個毫無特徵的孩子;我真擔心有一天會把他弄丟了。
我對繼芳說:“繼芳;咱們給孩子起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