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這茅家去拜這譚紹聞,第二天小的同譚紹聞回拜去——”荊縣尊接道:“這茅拔茹拜過你麼?”夏逢若道:“不曾。”荊縣尊道:“他不曾拜你,你如何回拜他呢?”夏逢若道:“是譚紹聞一定挎小的去。”荊縣尊道:“也罷。你再往下說。”夏逢若道:“小的同譚紹聞到店回拜,他說他胞叔死了,急緊要回去,就把戲撇與譚紹聞。天冷了,他還不回來。戲娃子害冷,借了譚紹聞一百四十九兩四錢八分銀子,買衣服——”荊縣尊接道:“如何分釐毫絲都記得這樣明白,想這買衣服,是你經手?”夏鼎不敢說謊,答應道:“原是小的經手。戲子走了,兩個筒,四個箱,寄在譚家。後來怎的扭鎖,小的不得知道。依小的想,譚紹聞斷不是偷戲衣的人。”荊縣尊道:“他肯拿出一百幾十兩銀做戲衣,他再不肯偷戲衣了,何用你說?你還該知道,他並不是敢留戲子在家的人,都是你撮弄的。”
夏鼎道:“是他各人本心情願,不與小的相干。”荊縣尊道:“你撮弄他供戲,是明犯了;你還至於引誘他賭博,鬧土娼,是還沒犯的。”夏鼎道:“小的並不會賭博,如何能引誘別人?”
荊縣尊道:“你自己看你穿的那號衣服,戴的那樣帽子,那一種新鞋兒,自是一個不安靜的人。”夏鼎道:“小的是最安分的。”荊縣尊叫皂役道:“向夏鼎身上搜的一搜。”皂役走近身旁,搜了一條汗巾兒,上綁著銀挑牙、銀捏子一付,一個時樣繡花順袋兒,呈上公案。荊堂尊道:“叫門子,取出順袋兒東西。”門子往外一掏,骨碌碌滾出六個色子。荊堂尊叫門子遞與夏鼎,因問道:“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的?”夏鼎閉口無言。荊公笑道:“你還強口,你帶這東西為何呢?”夏鼎道:“小的是錯搐了別人的帶子。”荊堂尊道:“胡說!真贓俱在,本縣先問你一個暗攜賭具上公堂的罪。”把籤筒籤擲下四根,門役喝了一聲,皂役打人!”只見四個如狼似虎的皂役,上來扯翻,便撕褲子。夏鼎慌了,喊道:“老爺看一個面上罷,小的父親也作過官。”荊堂尊道:“也罷。免你褲子,賞你一領席;再加上一根籤,替令尊管教管教。”順手又抽出一根籤來,果然不去中衣,打了二十五板。
不說譚紹聞在旁看著已魂飛天外,只說皂役、壯丁抬的箱來,快手押的茅拔茹也回來。茅拔茹走到儀門,聽的打人叫喊之聲,心中想道:“人人說祥符縣是個好爺,比不得俺縣綽號叫做‘糊塗湯’。我今番出門只怕撞見五道神了。”上的堂來跪下,荊堂尊問:“你的原單呢?”茅拔茹道:“想是小的昨晚帶著鎖,被公差們扯撈的,把帶的順袋兒掉了。”荊堂尊笑道:“適才打的,會錯搐了人家的順袋兒。你這個奴才,就會丟掉自己順袋兒。也罷了。把戲箱掀開,本縣親驗。”皂役把戲箱揭開,只見破鑼、舊鼓、驢頭、馬面,七亂八雜的滿滿四箱。
荊堂尊手指著失單,屈指算道:“你這失單共三十九件子。別的軟衣服不說,只這八身鎧,在箱子裡那一處放的下?瞎了你的眼睛,自己看看,滿滿的四箱,沒個空星璺縫兒,你就虛捏失單,騙賴別人麼?”茅拔茹情急,大叫道:“小的若是賴他,情願寫上黃牒,老爺用上印信,城隍廟撞起鐘鼓,與他賭咒!”
荊堂尊道:“一派胡說。先問你個咆哮公堂。打嘴!”皂役過來,打了十個耳刮子。打得滿口流紅,須臾紫腫起來。茅拔茹哼哼說道:“畢竟鎖是扭了,難說小的扭了不成?”荊縣尊道:“這話猶為近理。”遂問譚紹聞道:“這扭鎖的緣故,你從實說。”譚紹聞道:“茅拔茹班上戲子把戲箱寄在童生書房裡。到後來戲子、戲主再不見來,因移在空院裡一所屋子,尋了一家外來皮匠替他看守。不料這皮匠半夜偷跑,把鎖扭壞。
童生因把門用磚壘實。等他來了,料他欠童生銀子連糧飯錢將及二百兩,以實相告,必無異說。誰知他反面無情,倒說童生盜他戲衣。童生祖父以來,書香相繼,豈有做這事之理!”荊堂尊道:“你既是詩書舊家,如何與這一等人有來往,容他寄放戲箱呢?”譚紹聞無言可答,伏地不起。
荊堂尊道:“這宗事已前後瞭然。譚紹聞少年子弟,必是夏鼎撮合,將戲子與戲箱託與譚宅。後來與戲子做衣服,譚紹聞拿出一百四十幾兩銀子自是真的,但不曾得這茅拔茹的話,如何懸空斷的叫茅拔茹清還?”——茅拔茹連叩了幾個頭,口中唧噥道:“好爺!好爺!”——“譚紹聞你只得自認孟浪,白丟了這宗銀子罷了。茅拔茹,你不還這宗銀子,那戲衣也不用再提,何如?”茅拔茹道:“老爺明斷極是。”荊堂尊笑道:“你假捏失單,原為這宗銀子起見,今既不提,所以不一定再難為你。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