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回想起當年艱辛遭遇,感慨道:“我那時惶惶如喪家之犬,見到你這位謫仙蒞臨,好生惶恐,就怕自己洩露了行蹤,引得天宗仙子動手擒拿。”
雁鸞霜唇角的微笑裡充滿溫馨,說道:“林大教主不必自謙,當日湖上放歌一曲,鸞霜聞之亦不禁動容相和,哪有一絲喪家之犬的惶恐?”
她眼神裡盈動著緬懷之色,輕輕吟道:“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
林熠安靜地聆聽著。
漫天兇猛的滾雷聲,也遮掩不住她天籟般的嗓音,忽然間,他的思緒走得很遠,很遠。
被努力禁錮在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此刻猶如一縷清泉,不可抑制地流淌心間,牽動這一夜的柔情。
“轟—”
“神罰目”的怒嘯,無情地打斷了兩人的思憶,數十道閃電像天神斬下的雷斧,分朝兩人轟落。
雁鸞霜柔情萬千,向林熠遞過最後的深深一瞥,突然御劍衝向“神罰目”。林熠大吃一驚,左手抓出已慢了半拍。眼睜睜看著雁鸞霜輕盈優美的身影,迎上兩蓬激射而來的光電,寒煙翠碧華如虹,盛綻出千百道絢麗的光濤,竟是祭起了“雲海大真訣”。“鸞霜—”林熠的呼喊聲中,兩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凌空激撞,光流如潮飛裂崩散,宏大的聲響吞噬了世間萬籟。雁鸞霜的嬌軀停滯空中,宛若一朵迎著驚濤駭浪開放的青色百合,在一束束電光咆哮卷裹裡飄搖沉浮,硬生生把所有的攻勢擋在了身前。這一瞬,林熠禁不住熱淚盈眶,他醒悟到雁鸞霜的用心良苦,滿身的熱血亦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躲在一個少女的身後,以她的生命為代價,替自己阻擋雷暴,這,絕不會是他林熠的選擇!然而,即使他立刻衝上去,“神罰目”同樣會生出另一輪攻勢對付自己,根本減輕不了雁鸞霜所承受的壓力。他知道,惟有自己馬上離開,雁鸞霜才會心無旁鶩地退回返璞仙樹下,藉助仙樹的力量繼續周旋。她,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在催促自己離開!還記得古殿那日的捨身相救麼?還記得來時路上關山萬里,伊人獨坐返璞樹下無怨無悔的執著麼?他的雙腳像是灌了鉛,挪不動半步。他的心像是讓鐵索狠狠勒緊,無法躍動。慢慢地,他忘卻了一切,眼前只有一個奮不顧身的纖柔身影;慢慢地,從他袖口裡,掠起一束黑色的絢光。東帝釋青衍曾經警告過他,破日大光明弓在魔聖聶天全盛之期,也只敢拉動兩次,此刻,他偏忘了。雁鸞霜方才告訴他,“神罰目”是天宗瑰寶,隱藏著天地間的千古謎團,毀了它,後果不堪設想,這時,他竟再無顧慮。“呼—”魔弓暴漲,一抹濃烈而熟悉的氣息,透過掌心滲入他的心底。久違了,破日大光明弓,他喃喃地想道,這已是自己第三次將它執起。第一回,碎裂了千仞神木,力挽血奕天危局。第二回,穿透了冥海,讓他的目光直抵奈何橋前,追尋容若蝶魂逝的方向。今夜,他要用它射爆“神罰目”,終結雁鸞霜未來三十年的噩夢。縱然觸怒上天,縱然油枯燈盡,他也在所不惜!當林熠走出虛蕪之城後,這個世上再無神縈夢繞的牽掛,再無朗朗月明的寄託。“叮!”破日大光明弓應聲鏑鳴,穿越滾滾雷聲,體內的太炎真氣剎那成群湧出,如川入海毫無吝嗇。林熠的靈臺一片冰冷沉靜,漠視天地的目光裡,閃動著兩簇漸亮的殷紅光焰,依稀燃燒起歲月的激情與決絕的堅毅。弓身兩端盤踞的魔獸,齊齊爆發出威武雄壯的呼嘯,亮紅的光絲湧動,沿著細長弓弦飛速延伸,會合於弦的中心。林熠的手指堅定而沉穩地扣上弓弦,破日七訣的心法,在腦海裡電閃雷鳴般掠過,迅速攀升至“碎空”的無上化境。“大道無情,我命在我不在天!”剎那裡弓身上的真言流動閃耀,訴說著他的桀驁,他的不屈。林熠嘴角浮起一絲漠然的譏誚。大道無情,誰的宿命能夠逃脫過天意?最終,他不得不與心愛的少女分離;最終,他為了另一位少女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他可有恨,他可有悔?在舉起弓的片刻裡,他的抗爭又是為了什麼?丹田猛地抽空,一股痛徹心扉的酸楚瀰漫全身,破日大光明弓彷彿化作一頭貪得無厭的魔獸,猛烈吸吮著他的精元。“哼!”血湧咽喉,強忍不屈,他緊緊咬住牙關,忍耐著經脈似欲碎裂的痛苦,凝動真元繼續拉動手裡的弓。“轟—”在熱血怒聲噴濺的一瞬,靈臺深層潛伏的絕強魔意驟然甦醒,腦海裡彷彿耀過一道燦爛的光,元神脫竅騰昇。弓在手,心已空,一束光箭由弦上伸展,向著十五丈外的“神罰目”傲視張揚。林熠的元神,如同燃燒的星辰,冉冉散發出雄渾剛烈的殷紅光濤,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