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們兩人都醒了。
瑪格麗特臉色灰白。她一句話也不說,大顆的淚珠不時從眼眶裡滾落在她的面頰上,像金剛鑽似的閃閃發光,她疲乏無力的胳臂不住地張開來擁抱我,又無力地垂落到床上。
有一時我想我可以把離開布吉瓦爾以來的事統統忘記掉,我對瑪格麗特說:“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讓我們一起離開巴黎。”
“不,不,”她幾乎帶著恐懼地說,“我們以後會非常不幸的,我不能再為你的幸福效勞,但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你就可以把我隨心所欲,不管白天或者黑夜,只要你需要我,你就來,我就屬於你的,但是不要再把你的前途和我的前途連在一起,這樣你會非常不幸,也會使我非常不幸。
“我眼下還算是一個漂亮姑娘,好好享用吧,但是別向我要求別的。”
在她走了以後,我感到寂寞孤單,非常害怕。她走了已有兩個小時了,我還是坐在她適才離開的床上,凝視著床上的枕頭,上面還留著她頭形的皺褶,一面考慮著在我的愛情和嫉妒之間我將變成什麼樣子。
五點鐘,我到昂坦街去了,我也不知道我要上那兒去幹什麼。
替我開門的是納尼娜。
“夫人不能接待您,”她尷尬地對我說。
“為什麼?”
“因為N伯爵先生在這裡,他不讓我放任何人進去。”
“是啊,”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忘了。”
我像個醉漢似的回到了家裡,您知道在我那嫉妒得發狂的一剎那間我幹了什麼?這一剎那就足夠我做出一件可恥的事,您知道我幹了什麼?我心想這個女人在嘲笑我,我想象她在跟伯爵兩人促膝談心,對他重複著她昨天晚上對我講過的那些話,還不讓打擾他們。於是我拿起一張五百法郎的鈔票,寫了下面這張紙條一起給她送了去。
今天早晨您走得太匆忙了,我忘了付錢給您。這是您的過夜錢。
當這封信被送走以後,我就出去了,彷彿想逃避做了這件卑鄙的事情以後出現的一陣內疚。
我到奧林普家裡去,我見到她在試穿衣服,當我們只剩下兩個人時,她就唱些下流的歌曲給我散心。
這個女人完全是一個不知羞恥、沒有心肝、沒有頭腦的妓女的典型,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因為也許有別的男人會跟她一起做我跟瑪格麗特一起做過的那種美夢。
她問我要錢,我給了她,於是就可以走了,我回到了自己家裡。
瑪格麗特沒有給我回信。
不用跟您說第二天我是在怎樣激動的心情下度過的。
六點半,一個當差給我送來了一封信,裡面裝著我那封信和那張五百法郎的鈔票,此外一個字也沒有。
“是誰把這封信交給您的?”我對那個人說。
“一位夫人,她和她的使女一起乘上了去布洛涅的驛車,她吩咐我等驛車駛出庭院之後再把信送給您。”
我跑到瑪格麗特家裡。
“太太今天六點鐘動身到英國去了。”看門人對我說。
沒有什麼可以再把我留在巴黎了,既沒有恨也沒有愛。由於受到這一切衝擊我已精疲力竭。我的一個朋友要到東方去旅行,我對父親說我想陪他一起去;我父親給了我一些匯票和介紹信。八九天以後,我在馬賽上了船。
在亞歷山大①,我從一個我曾在瑪格麗特家裡見過幾面的大使館隨員那裡,知道了這個可憐的姑娘的病況。
於是我寫了一封信給她,她寫給我一封回信,我是在土倫②收到的,您已經看到了。
……………………
①亞歷山大:埃及的一個重要港口。
②土倫:法國地中海沿岸的一個城市。
我立刻就動身回來,以後的事您都知道了。
現在您只要讀一下朱利·迪普拉交給我的那些日記就行了,這是我剛才對您講的故事的不可缺少的補充。
二十五
阿爾芒的長篇敘述,經常因為流淚而中斷。他講得很累,把瑪格麗特親手寫的幾頁日記交給我以後,他就雙手捂著額頭,閉上了眼睛,可能是在凝思,也可能是想睡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發出了一陣比較急促的呼吸聲,這說明阿爾芒已經睡著了,但是睡得不那麼熟,一點輕微的聲音就會把他驚醒的。
下面就是我看到的內容,我一字不改地抄錄了下來:今天是十二月十五日,我已經病了三四天了。今天早晨我躺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