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光回答:
“晚輩曾聽聞,前輩有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前輩非我佛門中人,卻能與佛主論法,自然遠勝於我,為何不能請教?”
國師聞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略作思忖,笑道:
“也罷,便贈你一佛偈。”
淨光正色:“洗耳恭聽。”
國師說道:“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淨光目光大亮,隱約捕捉到慧光:
“下一句呢,下一句呢?”
國師卻含笑飛昇而去:
“留下半句,你仔細思量,何時透徹,便該入菩薩境也。”
而後淨光法師日日參悟,直到若干年後雨夜頓悟,做出下半偈,踏入觀天菩薩境界。
有人詢問他緣何頓悟,淨光不答,將寫好的下半偈燒掉,只保留上半偈,傳給門下弟子,並轉述國師當年的話,叮囑其參悟。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是生滅法……”
禪房內,一弘法師從記憶中回神,喃喃苦笑:“我自以為佛法精深,卻這許多年苦功,亦不得要領。也罷,也罷。”
感慨聲裡,一弘法師搖頭嘆息。
心中已隱約明白,以他自身悟性,只怕這一生都無法補全此偈,更不必妄談“菩薩”。
一弘倒也不意外,佛門自建立至今,能成為“菩薩”者又有幾人?
只是,終究不甘心,便是無法勘破頓悟,但起碼……能有人告知剩下半句佛偈也好。
也能了卻一樁心願,只可惜,淨光已故,國師已死,自己也只能認命……吧?
念及此,一弘法師嘆息一聲,便不甘心地要拿起木魚再入冥想,這時候,卻給禪房外腳步聲打斷。
“住持,大護院命弟子將一封信轉交給您,乃是一星官所寫。”知客僧隔著門扇說。
他覺得季平安最後那句,“可解他憂愁”實在狂妄且荒唐,所以並未轉述。
星官?
白衣法師皺眉,說道:
“遞進來吧,我稍後會看的,你且去吧。”
“是。”知客僧鬆了口氣,也不開門,小心翼翼從門縫底下將紙條塞了進去,旋即轉身告辭。
一弘法師瞥了眼,並未去撿。
在他看來,若真有大事,大護院必然會親自來找他,而不是隻命知客僧來送一張紙條。
想必是有星官來訪,考慮到對方來自欽天監,不好生硬拒絕,所以才勉強遞來信函,而這個舉動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說:
事情不重要。
畢竟是老搭檔了,一弘法師秒懂。
將視線挪開,他重新閉上雙眼,拿起木魚敲擊,試圖進入冥想,可不知為何,眼皮一個勁猛跳,完全無法冥想。
“咦?”
法師撐開眼眸,身為修行者,對自身靈覺的異常格外敏感。
他略作思忖,放下木槌,一招手,摺疊起的紙條便落在掌心。
而後,白衣法師好奇地展開紙張,目光倏然凝固,痴痴地望著紙條。
只見其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彷彿有一道雷霆電光,刺破深沉黑暗,貫通天穹大地,“證道院”出身的高僧這一刻靈魂都彷彿在戰慄。
喃喃自語: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
禪房外。
放輕腳步,減緩速度,悄聲離開禪房走到垂花門旁的知客僧人正要輕輕推開門,突然聽到身後禪房內傳來物品跌落聲,然後是一弘法師大哭大笑。
知客僧愣住了,扭頭望去,只看到緊閉的禪房門突然被推開。
一襲白衣,五十歲模樣的大法師衣襟凌亂,面若癲狂,死死盯著他,聲音急促而尖銳:
“誰?到底是誰送來的佛偈?是哪一位星官?莫非是監正親臨?!”
什麼佛偈?
啥玩意……知客僧懵了,囁嚅道:
“是一個年輕的司辰,叫……”
一弘法師突然赤足朝外狂奔,口中道:
“我親自去見他。”
知客僧大驚失色,意識到住持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明顯失態了,猛地伸展雙臂,將他死死抱住:
“住持,使不得!您這般模樣豈可出去,我佛門體面蕩然無存。”
一弘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