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又以極輕的聲音說道:“明日潁川的訊息便會送來,送信的地方已經約好了,便在後山拐角的那棵老銀杏樹下,女郎也去過的,理應知曉。”
秦素眉眼輕舒,頷首道:“甚好,我知道那裡,明日我會親去取信,你今晚便帶阿葵下山,仍舊安排她住回平城廢院,明晚再叫人去知會她的家人……”
黑暗沉沉籠罩了下來,秦素低微的話語似是被夜色吞沒,須臾不聞。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透亮,後山的山道上便現出了一條纖細的身影,白衫灰裙、足踏輕履,正是秦素。
潁川第三波的訊息已到,此外還有上京的部分訊息也來了,因阿臻等人皆有事,秦素便親自過來取信。
晨風微涼,她攏著衣袖慢慢地往前走著,意態遲遲,腳步也並不輕快。
昨晚她睡得很不踏實。
夜半時分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皇宮,獨自端坐在大殿的最高處,空闊的殿宇不見一人,唯錦金頂、煊赫輝煌。
夢裡的她萬分地得意,以為終得踏上最尊榮的頂端,卻不料華堂玉屋傾刻倒塌,眼前的一切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朽,珍貴的毛氈下野草瘋長、雕欄簷角邊蛛網吊結。她心中惶惶,舉目四顧,驀地一根樑柱當頭砸下,驚得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隨後便是半宿枯坐,無法成眠。
秦素的腳步越加遲緩,心裡也有些發沉。
潁川舊事,她其實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不過,這一切還很不夠,那個圓形還缺了好幾個角,而這其中,銀面女便是最大的缺漏。
第497章 樹下人
自回到青州後,秦素便無一日不在關注著這個神秘的銀面女,可銀面女卻突然消失了。
阿忍與阿臻輪流值宿,每夜都守在東萱閣的院門外,等著銀面女出現。然而,東萱閣內外一片安寧,那個銀面女就像是從不曾存在過一般,再也沒出現過。而那幾個挪出府外、得了時疫的使女,秦素也一直叫周嫗盯著,這麼久以來也是毫無異樣。
秦素現在便在懷疑,銀面女是否已經滑脫了?
按理說,秦府內宅所有使女的動向,周嫗都是頭一個知道的,東萱閣裡少了個使女,這種事情不可能不驚動到她。但是,就憑銀面女在府中手眼通天的勢頭,她溜走的可能性也未必不存在。
秦府有她的幫手,很可能還不少,其中最要緊的一個,便是阿谷在臨死前交代的那個“賤人”。
能被銀面女叫做賤人的,一定是女子。而這個女子,應該還在銀面女之上。
這個賤人,到底是誰?
懷著滿腔的心思,秦素在山道間踽踽獨行。
晨風拂面,捎來了微溫的水氣。她抬頭看了看天,天色依舊帶著些昏暗,雲層鬱郁積于山巔,彷彿一面濁水倒扣於頭頂,只這樣看著,便叫人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秦素轉開眸子,往兩旁看去。道邊長了許多雜樹,枝葉橫斜,葉子也胡亂生長著,將她的視野攪得凌亂。
後山的道路不及前山齊整,地面上也沒鋪石頭,唯土路而已。
秦素一面撩開迎面而來的樹葉,一面抬頭張望。
前方數十步遠的地方,那棵高大的銀杏樹夾在一片濃蔭之中,如鶴立雞群,叫人無法忽視。
那裡便是約定的地點。
秦素提起裙角,正欲上前,卻猛然頓住了腳步。
銀杏樹下,居然立著一個人!
一身淄衣如浸夜色,素襪芒履,白襟似月華流霜。一陣大風陡然掠過,他漆黑的發在風裡飛舞起來,勾勒出一道道寫意的墨線。
秦素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人,張大的眼睛裡滿是不敢置信。
李玄度!
銀杏樹下站著的,居然是李玄度!
他回來了?!
秦素下意識地舉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再度抬眸張望。
銀杏樹下的男子還在,那一身淄衣,也仍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不是幻覺,亦非夢境。
真是李玄度。
他回來了。
此刻,那個總愛穿著一身淄衣、披散著滿頭墨髮做仙人狀的的妖孽,確實正站在離她十餘步之遙的地方,顯擺著他的絕代風華。
秦素很想翻個白眼,然而卻沒成功。
在一切身體的反應來臨之前,她首先聽見的,是自己的呼吸。
急促、響亮、深重,每一下口唇間的開合,都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