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有點疼,鼻塞耳鳴,咽喉腫脹。
可是,她的心卻是清透的,如雪片落上湖面,輕輕一點,便成水滴。
她真是健忘啊。
她怎麼就能忘記了這一切?
那些溫馨而快樂的回憶,那雙凝視著她的明亮的眼睛,那個有著很清俊的容顏、疼她寵她的男子。
她真的險些便忘記了,她兩世生命之中,曾經擁有過的這些回憶。
拿起身旁的薄冊,秦素再度細細翻看著,唇角邊含著一縷淡淡的笑。
原來,她也有過被人疼愛的時候。
原來,她也有過被父輩關愛、享受著無限呵護的時日。
就在她已經快要忘記的時候,這本薄冊的出現,掃去了她腦海中蒙塵的記憶,讓往昔的一切重又變得鮮活起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活得很苦。
可是,她卻選擇性地遺忘了曾經的快樂與歡愉。
這世上,至少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曾真心地待她好,視她如己出,疼她寵她,予她最大的呵護。
那是她的養父。
那個生得好看,有著一雙明亮眼睛的男子,在她生命的最初,曾給了她最大的疼愛。
薄冊很快便翻到了最後。
秦素的心,也像是跟著這本薄薄冊子,在已經淡忘了的記憶裡,走了一遭。
她唇角的笑不曾斂下,一如她清亮的雙眸,再也沒了灰暗。
沒有一刻如此刻這般,她覺得慶幸。
也覺得快樂。
她的視線停落在最後一頁,在那一頁的中間,夾著一張字條,那上頭的字跡,卻是與秦世章完全不同的。
“這是繆姬寫的。”桓子澄和聲說道,坐在了秦素的身旁:“是她寫給祖父的。”
秦素沒說話,展開字條看了起來。
字條上並沒寫太多的內容,只是簡略地講述了繆姬被人收買、原先打算擄去桓子澄,最後卻盜走女嬰的經過。
其後,繆姬寫道:“……稚子何辜,不忍苦之,遂不曾將蓁蓁交予收買之人,而是攜女潛逃,一路顛簸受苦不提。幸於青州遇秦郎,得其相助。秦郎忠直堅正、為人磊落,故以實情告之。秦郎願假稱外室之女,以求護得忠良之後,故允之……”
秦素的眼眶又開始發熱。
她一直視秦世章為可有可無的人物,甚至痛恨他對自己不聞不問,任由她在連雲田莊如村姑般地長大。
此時見信,她才終於明白,許多事情,並非她以為的那樣,而秦世章,也絕非她認為的薄情寡義之人。
她又繼續往後看,卻見繆姬在字條的最後寫道:
“……行事之初,妾便被人喂以奇毒,用以要挾威逼。這一年間,縱秦郎多方尋醫問藥,卻始終無解。如今已然毒發,日漸衰敗無力,恐命不久矣。乞願郎主恕妾一時貪心之罪,早日尋得蓁蓁回府,共享天倫,則此身雖死,亦無憾也。”
字條的落款,是五個纖細的小字:“繆青蓮絕筆”。
繆青蓮。
那是趙氏的真名。
這個將她盜走,又護她逃生的女子,原來叫做繆青蓮。
真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秦素手指微顫,心底裡湧起莫可名狀的滋味。
在聽聞自己身世的最初,她也恨著這繆青蓮。
可現在,她卻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去想這個女人了。
她盜走秦素,令她與父母骨肉分離,本是傷及人倫的大罪。
可是,另一方面,這繆青蓮卻又因著一念之仁,沒有將女嬰直接交到對方手中,而是拼著一死帶女嬰潛逃,最終得到了秦世章的庇護。
這樣一看,她卻又是良善的,甚至也是勇敢的。
這世上,又有多少人,願意為了個不相干的女嬰,而拼上自己的性命?
在明知身中毒藥的情形下,又有多少人,有這樣回頭是岸的勇氣?
“我這裡,還有一份秦世章的絕筆信。”桓子澄的語聲再度響了起來。
秦素微怔了怔,手邊倏然一涼。
她回首看去,便見一封寫著“絕筆”二字的信,放在了她的身旁。
她忽然有點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這一切了。
恨與寬恕、憤怒與悲憫、怨毒與感激。
這些情緒一波又一波地漫上來,讓她一時渾身發冷,一時卻又心底微暖。
她木然地接過信箋,抽出信紙,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