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住。晁奶奶道:“你見那新姨來不曾?”晁鳳道:“小人進去,那新姨叉著褲,正合晁住媳婦子踢毽兒,看見小人,往屋裡跑進去了。”奶奶問道:“你見他是怎麼個人才?”晁鳳道:“那人奶奶見過了,就是那女戲班裡妝正旦的小珍哥。”晁奶奶問道:“那班裡一大些老婆,我不記的是那一個。”晁鳳道:“那日吉奶奶與奶奶送行,他沒妝紅娘?後來點雜戲,他又沒妝陳妙常麼?奶奶還說他唱的好,偏賞他兩個汗巾,三錢銀子,他沒另謝***賞?”晁奶奶道:“阿,原來就是他!倒也好個人兒!”
老晁聽說,道:“苦也!苦也!原來是這個人!”晁奶奶道:“要是他,倒也罷了。好個活動人兒!你一定也見他來?”老晁道:“我倒沒見他,聞他的名來。你說是誰?這就是那一年接了個新舉人死在他身上的!樊庫吏包著他,那庫吏娘子吊殺了,沒告狀麼?這豈是安靜的人?尋他做甚麼?”晁夫人道:“只怕進了咱家門自然的好了。”老晁道:“慣就了的性兒,半日家怎麼改得過來?”晁夫人道:“那人風流伶俐,怕怎麼的?”晁老道:“還要他扮戲哩,用著風流伶俐!嗔道媳婦這們個主子都照不住他,被他降伏了!”又說:“快叫人收拾東書房。”連夜傳裱背匠糊仰塵、糊窗戶,傳泥水匠收拾火炕,足足亂鬨到次日日西。
且說晁大舍見了父親的家書,也就急忙收拾,要同珍哥回到衙去。那珍哥慢條斯理,怕見起身。晁住又甚是打攔頭雷,背地裡挑唆珍哥不要進往衙去,又對晁大舍道:“衙內窄逼逼的個去處,添上這們些人,怎麼住的開?就是吃碗飯,也不方便。依著我說,還是大爺自己去,過了年合燈節再來不遲。”晁大舍道:“說窄是哄你珍姨的話,衙內寬綽多著哩。只怕東書房咱這些人去還住不了的房子。若吃飯嫌不方便,咱另做著吃。咱的人少。”晁住又道:“監裡的事還沒完,大爺還得在京常住。人都去了,大爺自己也孤恓。珍姨進去了,還指望出得來哩?”珍哥道:“他說的也是,要不你自己去,我不去罷。”晁大舍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大年新節,爹孃不來接,咱也該去磕個頭兒。如今爹孃差了人,拿了銀子做盤纏,可推說什麼不去?咱去住過了燈節,再和你來不遲。這房子也不消退與他,把一應傢伙封鎖嚴密,叫看門的守著。”珍哥、晁住雖是心裡不願意,也只得敢怒不敢言的。
次早,二十九日,兩乘大轎,許多騾馬,到了通州,進到衙內。珍哥下了轎,穿著大紅通袖衫兒,白綾顧繡連裙,滿頭珠翠,走到中庭。老晁夫婦居中坐定。晁大舍先行過了禮。珍哥過去四雙八拜,磕了頭,遞了鞋枕。晁老看得那珍哥:
儀容窈窕,輕盈三月楊花;性格聰明,透露九華蓮藕。總非褒姒臨
凡,定是媚吳王的西子;即不妲己轉世,亦應賺董卓的貂嬋。你若不信
呵,剔起眼睛豎起眉,仔細觀渠渠是誰!
老晁夫婦見了這們一個肘頭霍撒腦、渾身都動�的個小媳婦,喜的蹙著眉、沈著臉、長吁短嘆,怪喜歡的。珍哥拜完,老晁夫婦夥著與了二兩拜錢,同珍哥送回東院裡去了。珍哥覺得公婆不甚喜歡,也甚是沒趣。
晁大舍到了次年正月初二日,要進京去,趕初三日開印,與監里老師、蘇錦衣、劉錦衣拜節。那時梁生、胡旦也都做了前程,在各部裡當差,俱與晁舍似通家兄弟般相處,也要先去拜。他隨撥了夫馬,起身進了京城,仍到舊宅內住下。晁大舍與珍哥熱鬧慣了,不惟珍哥不在,連一些丫頭養娘都沒一個,也甚是寂寞,叫晁住去監前把那個搭識的女人接了來,陪伴晁大舍住了幾日。晁大舍但是出外周旋,仍是留晁住在家看守。到了初十,晁大舍買了禮物,做了兩套衣裳,打了四兩一副手釧,封了八兩銀,將那個女人送了回去。自己也即回到通州,掛花燈,放火炮,與珍哥過了燈節。直到二月花朝以後,要到京完坐監的事,仍要去遊耍西山。揀了二月十九日到京,仍把那監前的婦人接了來住。
不料到了二月盡邊。那也先的邊報一日緊如一日。點城夫、編牌甲、搜奸細,戶部措處糧餉,工部料理火器懸簾滾木、查理盔甲、鎣磨器械、修補城垣,吏、兵二部派撥文武官員守門,戎政、軍門操練團營人馬,五城兵馬合宛、大兩縣靜街道、做柵欄,也甚是戒嚴,城門早關晚啟。那王振原是教官出身,有子有孫的人,狠命攛掇正統爺御駕親征,指望仗賴著天子洪福,殺退了也先,要敘他的功,好封他兒子做公侯。那些大小群臣亂紛紛諫阻。
晁大舍原不曾見過事體,又不曉得甚麼叫是忠孝,只見了這個光景,不要說起君來,連那親也都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