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晚飯,已快交夜了,其他夥計們洗洗涮涮都上床睡去了,他還要清洗二三百隻白天用過的大碗。這些碗全是碗碗菜專用的,大夥各司其職,沒人會幫他洗。
花粒棒坐在後廚的水池旁,只覺得心浮氣短、手腳發軟,於是閉上眼睛打算喘口氣再洗不遲。孰料身子骨忒也的不爭氣,坐下就不願起來了,不大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花粒棒今年四十剛出頭,身體底子原本也不賴,按理說正是能苦能熬的時候。奈何這幾年在一品香養尊處優慣了,加上縱慾過度,雖然還沒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地步,卻也吃不得苦受不得累了。自打到了萬盛樓,心情一直又不好,抑鬱寡歡外加辛勞過度,身體越發不堪起來,一天熬下來只覺眼冒金星,恨不能立即睡死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燭臺上的蠟燭眼看就燃盡了,偌大的後廚及窗外的院子顯得黑魆魆的。
一燈如豆,四周寂然。
嘎嘎啦——昏暗的後廚裡忽然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趴在水池邊睡得正香的花粒棒激靈打了個寒噤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向屋內四周看了一眼,什麼也沒有。他約摸估計了一下時間,大概已是後半夜了。此時決計不會有人和自己一樣還在幹活,剛才的響動大概是自己撒癔症出現的幻覺吧?
於是他滿不在乎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站起身來,挽了挽袖子準備下手幹活。
嘎嘎啦——嘎嘎啦——嘎嘎啦——那種令人心驚肉跳的奇怪聲音再次響起。彷彿許多人一起拍手。而且這回持續的時間更長,聲音更響亮。
猝不及防的花粒棒驚得差點癱倒,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到了地上。穩了穩心神,他乍起膽子顫聲問道:“誰、誰在那裡?”
第十一章 狼皮呼嘯(3)
黑暗中,沒人回答,空蕩蕩的室內只有他自己變了調的迴音。
花粒棒只覺得頭皮發緊,渾身上下摞滿了雞皮疙瘩,頭髮寒毛頓時橫七豎八地立了起來。他膽怯地向黑乎乎的窗外看了一眼,戰戰兢兢拿起一根備用的蠟燭準備續上。
就在他抖抖簌簌舉著蠟燭準備對火的一剎那,另一種聲音忽又響了起來。彷彿有人藏在地下嘎嘎大笑,夜深人靜,聲音顯得異常刺耳和陰森。
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
鬼!媽媽——花粒棒如同看見詐屍般慘叫一聲,扔掉手裡的蠟燭,沒命地朝後院跑去。
跑過月亮門後的葡萄架下時,黑暗中彷彿有人在背後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後襬,葡萄架裡發出嘩嘩的聲響,好像有人藏在那裡面嘎嘎陰笑不已。毛骨悚然的花粒棒身體一僵,腳杆兒一麻,一個趔趄摜到地上。急切間四蹄抽筋怎麼爬也爬不起來,魂飛魄散的他躺在地上拼命打滾嚎叫起來:“鬼——鬼——媽媽呀——”
後院正在熟睡的夥計和客人們全被他淒厲的叫聲嚇醒了,大夥紛紛光著身子衝到院子裡。見是花粒棒躺在那兒抽風,滿院子頓時響起一片喝問和斥責聲。
“咋回事?”
“出啥事了?”
“狗日的嚎啥哩?”
“操媽媽的,鬧鬼了不成?”
……
一身橫肉的劉大廚衝上去飛起一腳踢在花粒棒的腰窩上,罵罵咧咧道:“別嚎了,你他孃的抽的什麼羊角風,出甚事情了?快說——”
花粒棒吃痛,頓時清醒過來,好歹停止了嚎叫。
他慢慢掙起身子,全身的虛肉還在瑟瑟抖個不停,急切間嗓子裡一陣嗝嘍嗝嘍,可就是發不出聲來。劉大廚焦躁起來,又連踢了他兩腳。花粒棒這才真正回過神來,他顫抖著指向廚房方向,心有餘悸地說了聲:“鬼!有鬼!廚房裡有鬼——”說著身子一軟,又歪到地上了,*子一鬆,大小便差點失禁。
劉大廚咆哮一聲:“放屁!你他孃的三更半夜去廚房做甚?”
“洗——洗碗——”
劉大廚也是個走過南闖過北的老油條,見多識廣閱歷深厚。花粒棒的樣子絕不像發瘋,一個大男人嚇成這樣,說明問題很嚴重。略一沉吟,他指著一個夥計吩咐道:“二毛,你去廚房看看。”
二毛一縮脖頓時蹐跼起來,嘴裡烏泱烏泱道:“我?不不不——”袖起手身子往後直躲,頭搖得撥浪鼓似的。
一個叫小德子的夥計自告奮勇道:“我去。”說著,一轉身向黑黢黢的後廚走去。
劉大廚是萬盛樓的頭把刀,仗著一技之長及東家器重便在店裡橫行霸道為所欲為,因為其頭大如鬥,大夥暗地裡稱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