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也簡單,不過是鐘鳴鼎食之家遭逢鉅變,不幸淪落至此而已。
燕朝現已是強弩之末,國君昏庸,西邊連年戰火,不時有城池被攻破,原本有萬貫家財之人一朝流離失所,這樣的事不算罕見。阿梨本以為,薛家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馮氏嘆氣道,“樹倒猢猻散,這道理你是懂得的,薛家本泱泱大族,但分崩離析後,氣數也就盡散了。我本是大房家的奴才,做過老爺的乳母,自小瞧著少爺長大,後來老爺出獄後病死,夫人懸樑自盡,家奴紛逃,少爺也無人照顧,我不忍瞧他一直那樣放任自由下去,便就帶他回了我的隴縣老家。”
聽她這樣說,阿梨心中猛然一動,隱隱意識到馮氏買下她的目的。
“薛延性野,混且烈,自小便就如此,而在出了那檔子事後,便就更管不住了。他本不想和我回來,是我跪下來求他,他才肯的。但我到底是老了,薛延鐵了心不想學好,我勸不動他,也攔不住,他今年才十七,我卻六十了,我只怕若哪一天我撐不住了,這世上就只剩他一個人,他會走上歪路。”
馮氏抬手擦擦眼角的淚,緩了好一會,又道,“我知道他本性不壞的,以前雖也頑劣,交一群不學無術的朋友,上街喝酒,與人打架,卻也沒做出過多出格的事。後來老爺病重喝不進藥,是他跪下來親自用口含住哺進去的,夫人自盡後,他在靈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我一直都覺得他是個挺好的孩子,只是差一點時間,若是以後走上正途,便就不會再讓人操那許多心了。”
阿梨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咬咬唇,從衣裳內層掏出一塊洗的乾乾淨淨的帕子遞過去,輕言道,“阿嬤,莫哭了,天這麼冷,怕凍壞了眼睛。”
馮氏駐足,輕輕摟著她貼到自己懷裡,道,“好在,阿嬤見著了你。”
阿梨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可是,阿嬤,我又能做什麼呢。”
“男子先成家後立業,他一個人散漫慣了,若有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家在旁守著他,或許就能收心些。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了,況且他也到了該結親的年紀,薛家只剩下他,就算他再混,也不能讓這一脈斷了香火。隴縣偏荒,這裡連男人都大多白丁,何況姑娘家,再加上民風剽悍,找不到幾個和我心意的,前幾天聽說從外面送來了些年輕姑娘,我去相了相……自家孩子自家疼,別人看不上薛延,我卻當成寶貝,總之就是沒遇見讓我看中的。”
馮氏笑了,又說了次,“還好,阿嬤見著了你。”
阿梨僵著,手指在身側攥緊衣襬。在從南至北的一路上,她想過許多次她可能的結局,或是被賣至大戶人家做丫鬟,或者入青樓為娼妓。她甚至在裡衣貼膚一側縫了支銀簪,想著若是後者,便就死了算了。但沒想到,會有人買她入農家,做媳婦兒。
這不是壞事情,她是走了運。
馮氏摸摸阿梨的頭髮,語調溫柔,“他是混性子,以後還要委屈你多擔待些了。不過你別憂心,若是他欺負你了,阿嬤是站在你身邊的,不會偏了理。咱們都是可憐人,能聚在一起也是緣分,齊齊整整的,挺好的一家子,阿嬤以後拿你做親孫女兒待,好不好?”
這話說的真誠懇切,引人動容。阿梨仰著頭,喉嚨澀澀,風吹得眼瞼通紅。
她抿唇,抬起手臂用袖口抹了把眼下,用力點了點頭,“好呢,阿嬤。”
……
薛家的位置很偏,於路的盡頭,掩映在一片白果樹之後。雖冬季裡葉子落光,看起來有些頹靡,但也不難想到入夏之後這裡該是何等的鬱鬱蔥蔥。
旁邊兩三戶鄰家,皆是茅屋土牆,看起來低低矮矮。院子的木門未關,幾隻雞鴨閒適地溜出來,在道中央踱步,阿梨被一隻黑黃毛的鴨子攔住路,她沒和這樣的禽畜離得如此近過,現看著那雙滴溜溜的黑眼睛,愣著走不動步。
馮氏推開門,回頭見她呆在那裡,倒是笑了。她揮兩下手趕走那隻呆毛兒,拉著阿梨進屋子。
院子不大,只有緊挨的兩間屋和一個廂房,廚房擠在廂房旁邊,破破小小,窗戶也漏了,被用幾根木頭隨意地釘上去。兩間正屋的門口都用棉被擋住,用來隔風,屋裡一方窄炕,除了桌椅和一處箱櫃外,便就沒有旁的值錢東西了。
為省柴火,馮氏出門的時候沒有燒火,炕是冷的,屋裡沒比外面暖和多少。
她端了一盞短短蠟燭過來,點燃後在桌上放好,火苗跳躍,只照亮周圍一點的地方。馮氏看見阿梨傻傻站在一邊,嗔怪拉著她到炕上坐下,又拿了床被子圍在她肩上,道,“今日極冷,你就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