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她氣消了,至少恢復了正常。我白霧中等了等,卻沒見她老人家出現,不由奇怪。叫了幾聲,還是沒人應我,我漫無目的走起來。
哪兒都是霧,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我索性開始練功。先蹲一個馬步,然後左腳微弓,右腳伸直,足輕點地,繼而在身前劃了半個圈……
手舞……
足蹈……蹈……
一趟拳打完大半了,祖奶奶還沒出現。哎呀呀,老太太去哪了啊還不來見我?她要是再不來,我的拳不就白練了?
濃霧突然消散,我的身姿定格在金雞獨立一飛沖天時。
喲,來了……
我暗喜,繼續賣力舞起來,一套拳真可謂舞的虎虎生風張弛有度。可是,一直等我將剩下的招式練完,祖奶奶還是沒露面。做了最後一個收勢動作,我將雙手叉在腰上舉目四望。一望便前前頭隱隱約約出現幾個人型影子,不由滿腹狐疑,不知道老太太又在搞什麼飛機,忙拔足上前。
追了幾步來到一個水池邊,滿池子紅色的水,翻滾著,激盪起粉紅的浪花一朵朵。俄而一張人面出現在水花中,被莫名力量扭曲、撕裂,痛苦的將嘴張得老大老大。一朵褪去,再來一朵。
這樣的水我只在一個地方見過,冥府中,血河池。
難道祖奶奶把我帶進冥府了?
忍不住再往前走了兩步,我看見一個人。
一個女人。
個子不高,穿一件藍底紫花棉布襯衣,一條牛仔中褲,踩一雙人字涼拖,頭髮胡亂挽成一個發團,用橡皮筋紮在後腦,碎髮亂舞,看著隨意又邋遢。她半蹲半立屁股微撅不知在做什麼,形狀甚是詭譎。突然她挺身將手一揚,一隻蝴蝶從她手裡飛起……哦,不,不是蝴蝶!是鴨子!
是我的符鴨!
此時我才後知後覺,我看見的,正是區區在下本人是也!我說怎麼這麼眼熟……
驚了……
‘我’看見了我,那麼這個看著我的‘我’又是誰?
便在此時,我察覺‘我’不再能夠控制身體,好似頭按在了別人身上,能有自我思維,卻不能操縱四肢。我不知道祖奶奶想幹什麼,但她既然拒絕出現,我也只能靜觀其變。
‘我’緩步上前兩步,來到我身後。我被驚動,回頭看見了‘我’,目露驚喜,嘴邊立時帶出個討好的賤笑——這個表情我也好生熟悉,每次數過兜裡的錢照鏡子時都能看見。但不知道什麼緣故,那個笑很快便被收卻,變作惴惴之色。
‘我’將手一抬,之前那隻被放飛的符鴨落回‘我’的手裡,接著‘我’看見我滿面驚恐,驚即轉怒,作勢就要撲上來(神勇當真,呀呀呀,好比那下山猛虎看見了山雞一隻,咿呀呀)……
‘我’卻將手一揮,我便身飄在半空,搖搖曳曳如斷線風箏一般,跌撞翻滾,消失不見。
‘我’遠目一陣,然後低頭,看著手中微顫不止的符鴨,許久未動。
我緊張起來……
那時我被鬼差一袖扇飛,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柳兒現在怎樣。我更加不知道的是,祖奶奶是怎樣讓我化身為鬼差來親眼見證後續發展。這老太太的本事,比我想象的大的多……
鬼差單掌託著符鴨伸在空中,符鴨靜靜伏在他雪白掌心中。片刻後,一道白光悄然飛起,落在地上,柳兒顯出原形。她趴伏在地,對鬼差恭敬行了叩頭大禮,然後爬起,款款轉身,向玉橋眺望一眼。
因鬼差只是注視著柳兒,所以我不知道玉橋那頭的人有何行為,但見柳兒出著神,於怔忡中悵然落下清淚一行……
然後她復又跪下,朝著玉橋那頭的人連磕三下以示拜別。
一拜,紅塵斷。
二拜,姻緣銷。
三拜,相忘於江湖。
之後又來了一個鬼差,帶著柳兒離開。
我心中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遺憾,或許兩種情緒都有,即為柳兒的安然無恙而高興,又為她還是不能與愛人相擁一次而遺憾。
但,我放下了心。不知何時,眼角有些溼潤。
~
霧氣再度湧起,將我裹住,一個聲音響起,“還滿意你看到的麼?”
我循聲走去,霧便又消散,鬼差黑色秀挺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足下點著荷葉,身子斜靠著朵朵紅蓮,半臥於盈盈水間。
我恍然,帶我看景的,不是祖奶奶,是鬼差,難怪我能用他的視角看物。想不到鬼差也能入我夢來,還把祖奶奶給排擠走了,他的能力